看着昏迷不醒的少年,叶不语叹了一口气,浸湿了帕子擦着他的额头和手心。
白昼在昏迷中渐渐进入了梦境。
幼时的他浑身是血独自坐在乱葬岗里,整个村子遭到山贼的洗劫。
全村人能逃的都逃了,剩下逃不掉的都被山贼杀光了。
他发着抖,坐在死人堆里,眼前仰面朝天躺在那里的是他的娘亲。
“娘亲……”小白昼忍着伤痛,爬了过去,依偎在死去的女人的怀里,“娘亲,冷……”
“冷……”睡梦中的白昼紧皱眉头,眼角一滴眼泪滑了下来没入发髻。
他猛地握住叶不语替他擦拭的手,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握住靠近他的热源。
“娘亲……冷……”
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滚落下来,少年痛苦的神色让叶不语心里微微泛酸。
娘亲?这是想家了?
帕子擦去了眼角的眼泪,叶不语将白昼的被子掖了掖,把炭盆里的炭又添了些。
屋子的温度上升了,白昼紧皱的眉头才松开了一点。
梦中,乱葬岗里出现了几头狼,那尖利的獠牙撕扯着新鲜的尸体。
“走开!”
年幼的白昼挥舞着一根拇指粗的树枝,绝望的想要把那几头比他看着还要高一些的恶狼轰走。
“别碰我娘亲!”他哭喊着,用力挥动树枝,“娘亲!这一次,我一定能保护你!”
多少次梦魇,眼睁睁的看着恶狼将娘亲的尸体撕咬的面目全非,这一次!一定能保护你!
将湿帕子敷在了白昼额头上,看着浑身僵直,眉头紧皱不断呓语着的人,叶不语琢磨着要不要把他叫醒。
她想了想,轻轻将手搭在白昼里侧的肩膀上,半搂着他拍了拍。
白昼安静了下来,睡梦中,他看到身披铠甲的年轻将军逆光而立,那几头恶狼早就倒在了一旁。
他爬起来,拉住年轻将军的胳膊:“将军!”
回头望去,看着被撕咬的不成样子的尸首,年幼的白昼一阵心痛:“娘亲!”
叶不语看着被白昼死死抱着的胳膊,一脸无奈。
小侍卫做噩梦了,她只是想让他好过一些,为什么要抱着她的胳膊又是将军又是娘亲的?
“不语,姑娘说了,这个药可以熬上了,等白侍卫长醒了就给他……”
槿儿拎着一包药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愣住了。
叶不语想要拽开自己的胳膊,却被白昼抱得紧紧的,抽都抽不出来。
“诶呀!”槿儿转身捂着眼睛往外跑,“槿儿没看见,我这就熬药去!”
“槿儿!”叶不语挣扎着,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小丫头定是误会了!
猛的抽出胳膊,叶不语追着槿儿到了小厨房。
“槿儿,不是你想的那样!”叶不语着急解释。
槿儿却面带笑容慢条斯理的拿了药煲,准备熬药。
“有什么可害羞的?白侍卫长人不错,你们若是能结成连理,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诶诶诶!我来我来,你回去照顾他吧。”
叶不语哭笑不得,但还是帮着槿儿打开药包,把药倒进药煲里。
“你叫那小侍卫什么?侍卫长?”叶不语扭头看着槿儿。
开什么玩笑,那不包伤口还到处乱跑,给姑娘添乱的毛头小子是侍卫长?
“你不知道吗?”槿儿奇怪的看着叶不语,“白昼是京城最年轻的侍卫长,他从小跟在左将军身边,十几岁就跟着将军上战场杀敌了!”
槿儿说着,从一旁翻出一袋小米,倒进锅里,准备给曲盈盈熬些粥喝。
叶不语愣住了:“那他爹娘呢?”方才做梦还喊娘亲呢!
“他是左将军出征的时候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槿儿凑到叶不语耳边轻声说,“当初左将军是从狼嘴里把他救回来的,据说他们全村人都被山匪杀害了,他眼见着那些恶狼吃着自己娘亲的尸身……”
槿儿叹了一口气:“怪可怜的……”
她猛的拉着叶不语:“不过这事可别在他面前说起啊,我也是无意中知道的。”
亲眼看着恶狼吃了自己娘亲的尸身?所以方才做的是这样的噩梦?
叶不语点点头默默转过身,向小厨房外走去。
槿儿回头看着叶不语的背影,嘴角扬了扬,真是得了自家姑娘真传了,请叫奴家月老·槿儿!
驻足在白昼休息的外间,叶不语向门里张望。
白昼此时已经安静下来,热好像也退了不少,呼吸渐渐平稳,安睡下的眉目少了些坚毅,多了点少年该有的模样。
叶不语放下心来,决定去看看左夫人和孩子。
为了不打扰曲盈盈休息,江落落把两个孩子带到了外间屋里,槿儿从小厨房回来,正在逗弄着两个小家伙。
“姑娘姑娘!您看这小娃娃多可爱呀!眉眼间看着就像左夫人的模样呢!”槿儿轻声念叨着。
叶不语也眼神发亮的看着两个孩子,一会摸摸小脸,一会摸摸小耳朵,爱不释手。
“姑娘,您和凌王殿下的孩子也会这么可爱的!”槿儿脱口而出。
噗!咳咳咳……
刚说坐下喝口水歇一会的江落落,一口水差点没呛死自己,孩子?自己和上官庭轩的?
叶不语眼角抽了抽:“槿儿,姑娘才十五岁!你看你给她吓的脸都绿了!”
槿儿捂着嘴乐:“可是姑娘迟早是要嫁给凌王殿下的呀,而且姑娘不会永远都十五岁吧,总是要有自己的孩儿的!”
正说着,只见小老大撇了撇嘴,“哇”的一声哭开了,吓的槿儿一下子跳出去老远:“姑娘!他为什么哭啊?!”
江落落瞥了槿儿一眼,抱起小老大:“该吃奶了,找你娘亲去喽!不语,抱着小老二,一起去。”
还是不语稳重,可不敢把孩子让槿儿抱着。
完了,被自家姑娘嫌弃了,槿儿委屈屈,自己跑到小厨房看着小米粥去了。
曲盈盈刚刚转醒,便听见了孩子的哭声。
江落落扶她倚着床栏坐好,把小老大递给她,看着儿子圆圆的小脸,曲盈盈想起了刚刚出生便夭折的小女儿,眼圈红了。
叶不语抱着小老二,坐到床边给曲盈盈看,曲盈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落落,这是?”
江落落半蹲在她面前,笑的合不拢嘴:“盈盈姐,这是你女儿,她活了!”
曲盈盈颤抖的手接过小女儿,不敢相信的摸着孩子的小脸。
小老二很配合的张着小嘴去找触在脸上的手指,一串眼泪打在了孩子的包被上,女儿活了!
江落落见状,忙替她擦去眼泪:“别哭,老人们都说,女子月子里不能哭,眼睛会坏的,孩子们都好,姐姐应该开心才是。”
曲盈盈流着泪握住江落落的手说不出话,只是上下打量她。
江落落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盈盈姐,落落身上有东西?”
曲盈盈含着泪笑着说道:“我是想看看,落落是不是哪里来的小神仙,特意下凡来帮姐姐的吗?我该怎么感谢你呢,若不是你和凌王殿下,我们娘儿三个恐怕已经携手赴黄泉了……”
“哎呀!呸呸呸!什么携手赴黄泉,大喜的日子,别说不吉利的话,盈盈姐能长命百岁,两个孩子也能长命百岁!”江落落接过小老二,让曲盈盈先喂饿极了的小老大。
曲盈盈突然想起了白昼,之前在将军府的时候,白昼伤的不轻,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落落,白昼他还好吗?”
江落落看向叶不语,叶不语还未说话,槿儿端着粥进来了:“还好的!方才还抱着不语的胳膊喊娘亲呢!”
“槿儿!”叶不语脸红了,扭头跑了出去。
江落落眼角直抽抽,抱着胳膊喊娘亲是什么鬼?
曲盈盈苦笑着拉过江落落的手,把白昼的身世讲给她听。
“原来是这样……”江落落轻叹了一口气,怪不得白昼拼死都要守着曲盈盈,那样年幼就跟在左焱身边了,早就将左焱和曲盈盈当做了亲人。
虽然已经多少知道了白昼的身世,但是听曲盈盈细讲下来,槿儿眼里闪着泪花:“姑娘,小白侍卫长好可怜啊!”她使劲吸了吸鼻子。
“落落,你去帮姐姐和叶姑娘说,就说我代白昼向她道歉。白昼自小看了那样残忍的场面,从那时起,每夜都会做噩梦,他怕我和安之担心,嘴上不说,可我们都知道,也不忍心捅破这层纱,等他醒了,让他亲自向叶姑娘道歉。”曲盈盈抱歉的说。
“好,落落去找她,槿儿,在这里守着。”
叶不语站在院子里,自己给自己扇着风,脸上的热好不容易散了去,转身之际看到江落落走向她。
“姑娘……”叶不语低下头。
“不语,”江落落笑眯眯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来像一只小狐狸,“左夫人让我转告你,她代白昼向你道歉,白昼自小每夜都会做噩梦,所以才会冒犯你,还说等他醒了,让他自己向你道歉。”
叶不语摇摇头:“没事的,只是……我从小也没有爹娘疼,但是有兄长的照顾,比小……白侍卫长好多了。”
江落落怔住了,轻轻叹气,都是苦命的孩子,她抬手揉了揉叶不语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