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的情绪过了好半晌才彻底稳定下来。
刘轻水刚要松口气,又听老胡在一旁开始叫唤:“诶,不对呀。”
刘轻水一个头两个大,问着:“哪儿又不对了?”
老胡忽地一拍脑门,放开刘轻水,转过身冷不丁问了句:“轻水儿啊,你说我是不是更年期了?”
刘轻水心头惊疑:“为什么这样说?”
老胡皱着眉,想了半天才继续道:“我记得这辈子好像就去过你家一次,还是上次去拜访你爷爷来着。那会儿你小子根本就没在,是你哥刘重水接待的我,弄半天我就压根儿没见过你娃儿呀!”
“有这种事?”
刘轻水被绕得有些结巴起来:“男大也不至于十八变吧……我说,您该不是把我跟我哥搞混了?”
“嗯?嗯……有可能,有可能。”
老胡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转过身不知继续回忆着什么。
刘轻水再次松了口气,换着话题打趣:“我说老胡,你这店外边看着不大,里边儿倒挺宽敞哈?”
“害,你说我这店哪,那是……不!不对!”正要寒暄家常的老胡,语气猛不丁又提高了好几个台阶。
他满脸惊疑地转过头望着刘轻水,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要说五年前,你哥那会儿都三十多岁了。我总不至于连个中年人和十几岁的孩子都分不清吧?”
刘轻水心下抓狂,暗骂着你这老东西到底什么德性,一大把年纪了怎地大人小孩儿还分不清?
当下却也只能赶紧安慰起眼前这人来:“胡哥,胡爷!你这一惊一乍的,别给我心脏再弄发作了!反正我是确确实实见过您,这些年来一点儿没变,行了吧?”
说完也不再多管这个纠结的老家伙,干脆推着他进了一旁的茶水间。
老胡犹豫着坐了下去,虽然还是很挣扎,但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他盯着刘轻水道:“算了算了。说说吧,你小子这回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儿?”
刘轻水见他终于步入正题,喜出望外。
他东张西望一番,确定没有第三只耳朵时,这才神神秘秘地问着:“老胡,白城里闹妖怪的事,你应该都清楚吧?”
“好小子,这我能不知道?”
老胡还当多大点事,点上根烟眯着眼道:“这白城,又有哪天没闹过妖怪?”
刘轻水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老胡斜睨他一眼,吐出一大口烟雾:“这个世界,可到处都是妖怪哩。”
“不同的是,妖就是妖,披上张人皮,那他也还是妖,永远也不会变成人。人可就不同了,有些时候好端端一个人,一个不小心,他也会变成妖。”
刘轻水点点头,看起来十分认同地作着总结:“世上本来没有妖怪,或者说,人人都是妖怪。是这样吧?”
“嘿。”
老胡也乐了:“轻水儿啊,和妖打交道也是一门儿辩证的学问来着。不枉跟你爷爷屁股后头跑了这么多年,还算有点儿觉悟。”
说完也不见刘轻水反驳,又洋洋自得地吸了一大口烟。
刘轻水也不在意,只当耳边刮了两阵微风。
他找了颗凳子坐下急道着:“可是此妖非彼妖,这回省城里闹的,可绝不是一般货色呐。”
“怎么个不一般?”
老胡又睨了他一眼:“欠收拾的货,也就仗着三天师这段儿没在,杀人放火闹得猖狂……话说回来,这三天师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这么久不回来,由着这些畜生闹挺。唉,也不知道啥时候有人来收拾哩!”
大概是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东西,刘轻水轻咳两声,正正神色,一脸郑重地看着老胡道:“所以你猜我为什么来了?”
老胡一听这话,满脸狐疑:“你该不会?”
刘轻水点点头,也不多做解释。
他凑近老胡,压低声音神秘地道:“你知道什么叫妖王吗?”
“妖王?”
“对,妖王。”
“什么妖王!”
老胡不屑地从鼻子里嗤了声:“我只知道人分好人坏人,妖分大妖小妖,什么时候又钻出个妖王来了?”
“那是你孤陋寡闻了。”刘轻水摆摆手,脸色严肃起来。
他站起身,抬起头眺望着并不存在的远方:“记得那还是在二十年前,白城灾害四起,民不聊生,你猜怎么着?原来是四大妖王作祟哩!”
“后来,有三位天师一路降妖除魔,云游至此,方才不顾生死合力封印了四妖王,让他们各守一方水土。并且,为了镇守妖王,三天师定居白城,誓要彻底洗清它们罪孽为止。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三天师丰功伟绩真真令人叹为观止,还有……”
“行行行,先停一手!”
老胡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刘轻水:“你说这些个玩意儿,只要是干咱们这行的,只要是个本地人,哪个不知道?我还用得着你个外地人给我讲故事?等等,你该不是想说,二十年前那四只妖怪……”
“没错。”
刘轻水冷哼一声,这才继续道:“叔,这么跟您说吧,我收到确切消息,四妖王二十年来不但没有丝毫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就在三个月前,大蛇借渡劫之际冲破封印,终于逃出生天,并连夜释放了其余三妖。这一次,三天师年老体衰,又毫无防备,可就不比二十年前了……”
老胡终于上了心,忙问:“三天师怎么样了?”
“呵,怎么样了?死了!”
“死了?”
“死了。”
刘轻水一副痛惜的样子:“四位妖王二十年来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怨气积攒了二十年,一朝释放,三天师哪里还有半点还手之力?”
“您可能不太清楚,白城三天师和四妖王的事儿,早就惊动了外界。就连家师也震惊万分,这不才派我隐藏天师身份,伪装成学生混进省城,找机会……收了四个妖怪哩!”
刘轻水说到最后,几乎快成悄悄话了。
“原来是这样。”
老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能跟四妖有一战之力的,也只有天师了。可惜白城除了三位老天师,竟再没有一个人站得出来,就连我,说来惭愧,修行多年,至今还是个修士,连个真人都算不上。”
“轻水儿啊,你天赋异禀,道心稳固,十年前就受箓晋升正牌天师,如今,恐怕也得是个地仙了吧?”
刘轻水闻言先是一怔,继而有些飘飘然了:“您看您说的,我要真是地仙,对付区区四妖,那还用得着千里迢迢跑过来找您借宝贝么?”
“那倒是……等等,宝贝?什么宝贝?”老胡一头雾水。
刘轻水搓着手:“老胡,您是我亲大哥!就别装了,我这次来,就是找你借宝贝来了,对付四妖的宝贝,就是那无往不利,一击必杀的大杀器啊!”
老胡这回是真懵了:“轻水儿啊,可不兴这样消遣你胡哥。我要真有那东西,你师父老王至于派你过来嘛?你可是天师啊,千里迢迢过来就为了找我一个修士借大杀器?”
“都是自己人,至于吗你?”
刘轻水一副铁了心咬定老胡舍不得宝贝的模样:“这是咱师父老王亲口指定找你的,还能有假?”
“嗯?”老胡沉思良久,眉头是皱了又舒,舒了又皱。
过了好久,才终于像是作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把大腿一拍,沉声道:“好!既然是老王开口,我也不瞒你了,跟我来!”
说罢率先起身,从里屋出来朝大厅走去。
刘轻水暗自一笑,松了口气,赶紧跟了出来。
到得厅内,老胡走在前边自言自语着:“轻水儿啊,东西不是我不借你,我可告诉你,你老胡哥我虽说不是啥天师高手,但对付妖怪这方面,那是一万个敢为人先。你别小看我这小店,法阵齐全,固若金汤,妖怪之类的东西,不是我说,一万个来,一万个死!不管他多么擅于伪装,到我这儿,那也是个无所遁形!”
“喏,大杀器我可就交给你了,用完可得记得还我……算了,算了,不用还了,反正,也他妈是用来对付你的!”
“那是……那是。”刘轻水忙不迭陪着笑应付着,忽然怔了:“对付我?”
“是啊,对付你。”
老胡走到大堂正中一张平平无奇的四方桌前,哗啦一声把上面的红布一揭,一个法坛赫然出现在眼前。
他站在台前,转过身来盯着刘轻水,笑容灿烂。
刘轻水面容渐渐冷了下来,终于不见了嬉笑:“胡哥,对付我?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不是说大杀器嘛,你看好了!”
老胡迅速从坛前掏出一张符纸捏在手中,也不废话,轻喝一声“急急如律令”,就见手中的符纸嘭一声燃烧起来,顷刻间便化作一片飞灰。
与此同时,刘轻水所站的位置,两米开外东南西北四个角用红线吊着的折成三角形的符纸应声而动,噗嗤噗嗤几声,四道符同时燃烧起来。
四道符纸对应的地面,四个浑身画满符咒的纸做的“神兵神将”忽地从地上哗哗啦啦立起来,从四个方向把刘轻水围在中间,“凶神恶煞”地盯着他。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想干嘛?”刘轻水摊开手,疑惑地看着他。
老胡见阵法成型,长舒口气。也没说话,只是怪笑着戏谑地望着刘轻水。
刘轻水缓了很久,这才终于确定了些什么。他慢慢收起了装出来的嬉笑和疑惑的模样,看来自己的身份……
他轻轻哼一声,四下看了看,却见几个不过十几公分的小纸人儿围着自己,一时间嗤笑不已:“胡哥,莫非这就是您的大杀器?无往不利,一击必杀的大杀器?我说,凭这几个臭番薯,还对付四妖呢?”
“能不能对付四妖我不清楚,收拾你倒是绰绰有余了。”老胡不急不慢地笑着回应。
“原来如此。”
刘轻水点点头:“对了,我还是想问问,我这幻面之术自认天衣无缝,完美无缺,依你区区修士法力,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