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恰逢小年,A市清晨的天空飘起鹅毛飞雪,给大地万物盖上一层白纱。
心腹大患已除,皆大欢喜的日子,大家都在等功臣回来团聚,连谢允舒和沈砚川也带着陈老赶回A市。
假死之事,让陈老安心退休,颐养天年。
凶手已死,他中毒之事再无人知晓其中细节,苏挽歆也不会再有暴露的风险,他不用再躲躲藏藏地生活,出门小心些,也不容易暴露身份。
一连多日缄默的唐氏集团于今早对外公布最新消息,唐老爷子身体已无大碍,集团内部运转一切正常。
至于唐樾琛与苏挽歆之事,依然闭口不谈。
唐老爷子从集团搬回家中休养,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中午时分,苏家人,江珩和江绵,路言驰和楚辞舟齐聚唐家老宅,为今晚的团圆饭做准备。
谢允舒他们还在飞机上,一个小时后落地。
老宅久违的迎来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一通电话的到来,打乱了所有的安排,破坏了一切的美好。
得知苏挽歆和唐樾琛一样,得离开一段时间,归期未定,众人的脸色瞬间凝滞。
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客厅,万籁俱寂,只有窗外漫天的白雪簌簌飞扬。
唐父忽然想起之前在办公室和苏挽歆的对话,她果真在一切尘埃落定后,马不停蹄地出发去找琛儿了。
他对苏挽歆这个儿媳妇是千百个满意,但心中担忧未减分毫。
自家儿子离开那么久,杳无音讯,他们只能通过苏挽歆来知他是否安好,谁能不提心吊胆呢?
可老爷子不允许他们过问太多,怕影响到两人。
他觉得老爷子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私底下还单独去问过,但老爷子什么也不肯多说。
孩子长大了,做父母的羽翼无法庇佑一辈子,他们的人生路也只能靠他们自己走出来。
事已至此,唐父站出来主持大局,将苏挽歆的安排告诉大家,众人虽忧心忡忡,但也缓过来不少。
他们两人在外,至少还可以互相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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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与唐樾琛初来时一样的流程,在直升飞机上,苏挽歆和商淮熠就失去了眼睛和双手的掌控权,身上的通信设备,甚至手表都被收走了。
他们从直升飞机下来,再上到另一架飞机,全程只有上厕所的时候,他们可以暂时取回双手的使用权,但始终都有人跟在两侧,就连喝水也有人把吸管递到嘴边。
时针不知走了多少格,身边看守的人取下了他们的眼罩和绳子,鼻尖也萦绕着一股属于食物的香气。
苏挽歆估摸了一下时间,的确到饭点了。
眼前的黑雾逐渐消散,映出一份卖相还不错的饭菜。
余光打量了周围一圈,没有看到商淮熠的身影,机舱内的窗户都没有打开挡板,无法看到外边的情况。
可能是担心她和商淮熠待在一起会出什么岔子,所以才干脆直接把他们分开。
喉间猛地泛起一阵酸意,让苏挽歆眉心一皱,这是空荡的胃在抗议。
既来之,则安之。
目前,她也不想和对方的人起冲突,老老实实填饱自己的肚子要紧。
显然,在一头的商淮熠和苏挽歆的想法不谋而合,不紧不慢地吃完饭,还向看守的人要来纸巾,把嘴巴认真地擦干净。
白棠月双手抱胸站在监视器前,这两人可真够淡定的。
之前她已经和苏挽歆打过交道,现在对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商淮熠更感兴趣。
这个dm的掌权人,伪装得可真好。
一举一动犹如出身底蕴深厚世家的公子,气质浑然天成,矜贵优雅,但他的五官实在出众,眉宇间隐隐约约的匪气,又让他与千篇一律的贵族子弟完全不一样。
拥有这样一副皮囊,说是上帝的宠儿也不为过,可他竟然是个孤儿,而且还是靠捡垃圾吃长大的孤儿。
白棠月嘲弄地勾了勾嘴角,把自己洗白,露出真面目出现在苏挽歆身边,他是怕身份一旦暴露,会让心爱的女人厌恶唾弃吧。
毕竟,dm的生意遍布全球,基本上都见不得光。
一条条黑色的产业链,敛财宝无数,但每一笔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鲜血与性命。
dm脚下的金字塔是由无数尸骨堆砌而成,站在顶端的商淮熠无比卑劣肮脏。
白棠月从骨子里鄙弃他这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但又不得不承认,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全方位地给唐樾琛制造压力,他才有与唐樾琛一争高下的资格。
上次的事情之后,白棠月变了。
她甚至可以接受唐樾琛不爱自己,但万万不能接受唐樾琛变得面目全非,与她心中的模样南辕北辙。
白棠月固执己见地认为唐樾琛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全是因为苏挽歆。
她恨唐樾琛一意孤行,眼里只看得见苏挽歆,更恨苏挽歆的出现,夺走她所爱身上的光芒。
殊不知,这才是真实的唐樾琛,她爱的只是那个在心中美化后完美无缺的唐樾琛。
现在,白棠月只想看到这两人情感破裂,分道扬镳,让一切回到最初,唐樾琛依旧皎洁无瑕如天上那轮明月。
可她却忘了,月也有晴圆缺,更何况是人呢。
吃完东西,苏挽歆和商淮熠再次被蒙上眼睛,绑上双手,不知昼夜。
时间悄悄地溜走,飞机终于落地,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苏挽歆在心中默默地计数,车开了大约两个半小时到达目的地。
下车后,有人拉着捆绑他们双手的绳子,又走了十分钟。
忽然,苏挽歆感觉到他们一行人的人数骤减了一半,商淮熠穿着皮鞋踩出的脚步声也渐行渐远。
把他们分开了?!这是要做什么?!
苏挽歆耐着性子继续计数,脑中已经把路线边走边记下,又继续走了五分钟,她好像听见门开的吱吱声,身边有人叫她抬脚,迈过了一个门槛,又向前走了五步,前面的人停下了。
手腕上的绳索一松,同时眼罩也被拿下,苏挽歆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身边的人有序离开,把门重新关上,独留她一人,也没说到底要她做什么。
放眼望去,古色古香,宛如古代小姐的闺房。
她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抬头往上看到的也是木头做成的房梁。
苏挽歆捏了自己大腿一把,痛得差点飞出眼泪。
没有什么狗血的穿越,也没有在做梦。
这处处散发着岁月韵味的古建筑,到底是哪??
她有些担心下一秒会突然窜出一个人,穿着古代的衣服向自己问好。
苏挽歆好奇地往房间深处走去,像刘姥姥逛大观园,一路上眼花缭乱。
直到一张巨大的木床映入眼帘,上面好像躺着一个人,尚有些距离,她看得不是很真切,担心有什么危险,索性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仔细地观察起来。
半晌后,苏挽歆确认床上有人,而且是长头发的,应该是个女人。
她是真的睡着了?还是故意如此,引自己靠近?
自己进来至少也有五分钟了,怎么可能一点也没有惊动她?
苏挽歆不敢轻举妄动,紧盯着床上的女人,担心她趁自己不备动手。
可越看,她越觉得不对劲,心里竟然产生一股奇怪的熟悉感。
女人...熟悉感...?难道...?
一个大胆又荒唐的念头冒出,苏挽歆不由自主地走向前,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个女人的脸逐渐清晰,直到与记忆中的人完全重合。
浑身血液直冲脑袋,霎那一片空白,四肢瞬间僵硬地钉在原地。
真的是...师母!!!
苏挽歆一动不动,瞪大的眼睛甚至不敢轻易煽动羽睫,生怕这是自己的一场梦。
她恐大梦一场,又迫不及待地确认是真的,惶恐纠结下嗫喏地开口,如细蚊般轻轻地呼唤。
“师母...”
“我...我是...苏苏啊...”
......
可无论她说什么,床上的人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苏挽歆此刻也察觉到不对。
不是梦,这一切是真的,可为什么师母一直在沉睡??!
苏挽歆拔腿跑到床边,咫尺间看到文烟比白纸更透的脸色,吓得腿一软,半跪在地上。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摸上文烟的脉搏,感受到上面微弱的跳动,瞬间放开鼻腔,呼出一口气,差点忘记了呼吸。
只是这个脉搏越摸,苏挽歆的脸色越沉重,眉眼间蹙起一座小山。
师母怎么会中毒??
中毒时间并不久,那么巧就赶上她来的时候??
救人要紧,苏挽歆扶着床板站起身,开始搜寻这里有没有解药。
半炷香后,原本整洁的房间变得乱七八糟,她就差把这里掘地三尺,结果一无所获。
那些人把门关上后,她听到一声响亮的落锁声,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把她关在这里,以师母的性命要挟,却一点药草都不给。
看来,她身上最大的秘密已经暴露了。
难怪,自己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不是去见白棠月口中的主人。
这个主人是想让她亲自给他展示——她的秘密。
苏挽歆重新走回床边,果断地咬破了手指,一只手捏开文烟的牙关,轻点在她的舌尖上,立马收回了手指。
她手指上的口子很小,只渗出一点点鲜血,没有她特制的药丸辅助,她得控制用量。
解毒需要时间,苏挽歆静静地坐在床边,目光如炬地凝望着文烟。
一晃,六年过去了,她瘦了好多,脸颊微微凹陷,双鬓已有几缕花白,眼角也长出几根细纹。
师父的离去,于自己而言,犹如天崩。
如此相爱的两人,从此阴阳两隔,师母应该更加悲恸欲绝吧。
那年洒金碧桃开满枝头,她坐在树上看着天空发呆,手中无聊地把玩花瓣,树下是师母在缠着正在喝茶的师父给她放纸鸢。
两人的低语时不时传进她耳中,她饶有兴致地俯瞰下去,只见师父宠溺地放下茶杯,一手接过师母手中的纸鸢,另一只手捏了捏师母的脸蛋后,牵上她的手走到一旁的空旷处。
眼看着师父手中的纸鸢越飞越高,师母在他身旁鼓掌叫好,活泼好动犹如少女,眼神中是对爱人的崇拜和依恋,那时的她以为日子会永远这样过下去。
如今,她被世人尊称“神医”,救了无数人的性命,甚至为他们逆天改命,却救不回最敬爱的师父。
是她不够强,才会一直找不到师母,让她一直受困于此。
是她不够强,才会保护不了身边的人,让他们受困受难。
要说恨老天残忍无情,苏挽歆更恨自己无能为力。
一生要强,事事第一的她,却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承认以及接受这一切。
年少时,不信人间有别离,只道当时是寻常。
一炷香后,苏挽歆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伸出手再次给文烟把脉。
起作用了。
“砰——”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种时候出现。
苏挽歆咬牙切齿地转头死死盯着闯进来的人,双手撑着床板缓缓站起来,十指因用力按压而导致骨节弯曲,指腹泛起深深的白意。
“苏小姐,主人有请。”
为首的黑袍人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就有几个人朝着文烟走来,手里拿着箱子。
“你们想干什么??”
苏挽歆伸出手臂拦住想靠近文烟的人,狠戾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一群人,似刀刃出鞘,冰冷锋利地剜过他们的喉咙。
“苏小姐放心,我们不会伤害圣姑,这是想检查一下她的身体。”
听到黑袍人对师母的称谓,苏挽歆眸光一沉,凝上锐利的冰锥,刺破他的虚与委蛇。
圣姑?呵!
如果是真心相待,怎么会为了试探自己,罔顾师母的性命给她下毒?
这帮卑鄙虚伪的小人!!
“苏小姐,请吧,主人已经等候多时了,而且...”
“唐少爷也在等你...”
黑袍人看似恭敬的请人,实则言语里充满威胁之意。
苏挽歆捏紧的拳头恨不得下一秒砸到他脸上,冷眼一扫,如冰川上刮起的刺骨罡风。
眼下,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她没有理会黑袍人,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文烟,眼底火光一闪,转瞬即逝。
文烟作为她的软肋之一,对方暂时不会轻举妄动。
师母,等我救你出去。
大殿内,白袍人端坐在首位,白棠月率先将唐樾琛带了过来。
一路上,唐樾琛的心情如同启动的过山车,一会担心半道猝不及防地遇到心心念念之人,一会又担心他们带他走不是为了这件事。
他想见到苏挽歆,但又怕见到苏挽歆。
记忆的恢复,让一切有迹可循。
挽挽爱了他十年,也等了他十年。
可他失忆了,也失约了,他成为了她痛苦的根源。
他发誓让她一生幸福,却事与愿违。
唐樾琛低下头抬手抚上左胸口,手下是悸动的心脏,耳边是躁动的心跳。
幸好,这颗心,认出了她。
如今,二十七岁的唐樾琛深爱苏挽歆,比十年前更甚,但同样的,他自觉愧对于她。
这段时间,他想了许多,什么都记得的挽挽从未责怪过自己,她对当年之事只字未提,是不想他困在过去,而忘了现在的他们很幸福。
不仅相爱,而且已经见过家长,举行了订婚宴,昭告天下他们的关系,只差一步就能结发为夫妻。
即使过程历经千辛,他的傻挽挽也义无反顾,只想和自己在一起。
他不能对此视而不见,不能当个懦夫,放任自己钻牛角尖,忽视现在来之不易的幸福。
唐樾琛已经拎清,他会向苏挽歆诚恳的认错,但不需要她的原谅。
他亏欠挽挽的,一定会用余生竭尽全力弥补。
过往的画面如流星划过唐樾琛的脑海,只留下苏挽歆不同时期、不同心情的模样,构成一幅永恒闪耀的星图。
这是独属于他的星星。
“主人,唐少爷来了。”
白棠月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内产生回响,瞬间拉回唐樾琛的心神。
脑海中的脸依旧挥之不去,对苏挽歆的思念与爱意疯长,如藤蔓深深地扎进他的每一个细胞中。
唐樾琛抬手向白袍人行抱拳礼,正想开口询问,找他来所为何事。
“樾樾!!”
一声呼唤响彻大殿,仿佛跨越无数的时空,跨越无数的阻碍,终于抵达唐樾琛的耳中。
穿云裂石的声音,瞬间引起心中的地动山摇,汹涌的爱河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苏挽歆转身正面站在大殿门前,视野中顿时出现陌生的新景象,还没来得及细看,视线霎时主动锁定一个身影。
在苏挽歆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嘴巴已经擅作主张地把心里念了无数次的昵称喊了出来。
下一秒,脚下生风。
脑子还没下命令,心已经指挥她行动。
苏挽歆不管不顾地跑向唐樾琛,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只看得清他。
直至双臂将他健壮的腰身拥进怀里,再得寸进尺地不断收紧再收紧,生怕他不见了,生怕这是一场梦。
腰间的勒紧感,背部的柔软感,衣物的湿润感,以及耳边的抽泣声,都在告诉唐樾琛,她来了。
心,决堤了。
唐樾琛蓦然转过身,捧起苏挽歆的脸蛋,软腰嵌进他结实的臂膀中,低头吻上她红润娇嫩的唇瓣,如雷电般猛烈,如火焰般炙热,如雨水般酸苦。
似确认,似宣泄,似诉尽相思与爱。
晶莹剔透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融进相依的唇齿间,化成浩瀚无垠的爱情之海,让每一滴眼泪都变成爱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