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闷雷在天边炸响,似黄豆大小的雨珠噼里啪啦地随声而落。
商淮熠把什么隐忍克制抛之脑后,冲到苏挽歆面前时,双手一把钳住她的肩膀,瞪大的眼睛左右梭巡着她的身体,薄唇轻颤着开口,声音沙哑中染着哽咽。
“苏苏,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
对方无情果决的出手,商淮熠从天而降直接开枪,一系列的变故发生在刹那间。
苏挽歆愣在原地,忘记躲开他的触碰,脑子乱成一片。
女杀手朝她开的那一枪,虽然她可以躲开避免伤到要害,但是因为距离太近,还是会受伤。
只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出现,另外一声枪响在耳畔炸开,苏挽歆猛地抬起头,发现女杀手已经中枪,而自己则毫发无损。
面对杀死自己的人,女杀手没有质问,没有反击,竟是古怪的笑了。
女杀手凄凉的笑声在雷声与雨声的淹没下逐渐消散,她倒下的瞬间,苏挽歆好像看到她嘴边挂着那一抹释然。
而且,她可以肯定听见的两声枪响,一枪对着自己,一枪对着女杀手,但有人在暗处开了第三枪,让打向她的那颗子弹完全偏离了既定的方向。
迟迟没有听到苏挽歆的回答,商淮熠又贪心地上前一小步,耐心地半弯下腰,细长如玉的后颈瞬间凸显节节椎骨。
雨水将两人全部打湿,他温柔地用指腹挑开黏在她眼前的发丝,凝视着她失神的眼睛,似乎是担心惊扰了什么珍宝,再次开口时多了几分小心与轻柔。
“苏苏,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
商淮熠低醇的声音连同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苏挽歆的耳边,身体的抵触蓦然将她拉了回来,眼睛慢慢聚焦看清楚眼前的人。
苏挽歆对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有些无力地抬起手按下他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他的领地。
她徐徐转头看向女杀手所在的地方,人不见踪影,只剩地上残留的斑斑血迹,在雨水的冲刷下消失殆尽,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耳边的嗡鸣声渐渐退去,她也从自己的手中挣脱离开,商淮熠失落地垂下双臂,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尾落于羽睫,打湿的孤中流淌着脆弱与悲戚,紧握的拳头似是在挽留她的温度。
雷雨交织,奏出属于大自然的交响曲,不知何时,前方已经罢战息兵,大获全胜。
乔一和乔二,墨一和墨二,还有鹤一和鹤二,他们纷纷赶到苏挽歆和商淮熠身边。
乔二双手递上狙击枪,如释重负地向苏挽歆复命。
“老大,幸不辱命,于江昊已死。”
心头大患终于解决,然而苏挽歆的心情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反而更加忧虑沉重。
她伸手接过枪,环视他们四人一圈,清冷的声线里充满感激。
“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其实这趟他们也没做什么,都有些不好意思地讪讪一笑。
只有乔二厚着脸皮,笑得碍眼,理不直气也不足地和苏挽歆谈条件。
“老大我不辛苦,就是今年能不能让我不去恶魔岛参加训练...哈哈...”
苏挽歆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拿着枪走向商淮熠。
乔二顿时失去所有力气,垂头丧气的模样像极了一朵萎靡的花,只有乔一幸灾乐祸地走上来拍了拍他的头,调侃着让他老老实实接受命运的惩罚。
不,是来自他们亲亲老大的惩罚。
商淮熠听着鹤一的汇报,眼睛始终粘着他们身后的人,看着苏挽歆越走越近,他急忙开口打断鹤一。
“剩下的事情,你们两个看着办,至于于江昊的人,能留则留。”
话音刚落,苏挽歆也正好走到他身旁,把枪物归原主。
“阿七,谢了。”
商淮熠抬头注视着她的眼睛,黑若点漆,深邃清冽,里面除了感谢,再无其他别的情绪。
他心中堵着一口气没有话语,拿起苏挽歆手里的枪随手扔给鹤一,余光偷摸摸地瞄了她一眼。
站在雨中,清瘦如竹,未施粉黛的小脸略显苍白,眉间罩着几分憔悴。
商淮熠在心底叹了口气,喉间发酸,瞧不得她这般模样。
他和她置什么气呢?
商淮熠扯了扯嘴角,似自嘲又似无奈地妥协。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拧得稍微干一点后抖开,披到苏挽歆头上。
“真心感谢我的话,就不要拒绝。”
苏挽歆刚到嘴边的话,只能堪堪咽回去,扯了扯嘴角。
他还真是懂得如何拿捏人心。
宽大的外套隔绝冰冷的雨水,源源不断的暖气拢向她,鼻腔霎那间塞满橘子味。
那股烟味,果然消失了。
难得见苏挽歆吃瘪,商淮熠的心情顿时阴转晴,今晚的星星此刻全在他眼中闪耀。
“回去了,接下来的事情会有人处理。”
商淮熠的身高摆在那,苏挽歆站在他跟前像个小土豆一样,她仰起头看着他,欲言又止。
算了,回去找个机会再问。
“你要去看于江昊一眼吗?”
“不用,你看着处理吧。”
......
两人说着话渐行渐远,留下鹤一和鹤二两个苦命的打工人收拾残局。
鹤二摸了摸下颌,看着两人的背影,悄悄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鹤一。
“不得不说,大哥和苏小姐是真般配啊。”
“你说大哥为什么不直接和苏小姐躲在同一件衣服下啊?”
......
鹤一无语地睨了一眼他,如果眼神会说话,“笨蛋”两个字肯定响彻云霄。
他不想和鹤二说八卦,扔下一句话后转身离开。
“不想在雨里通宵,就把嘴闭上来帮忙。”
淙淙雨水洗涤天地,浇灭张牙舞爪的火焰,带走一切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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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江昊已死,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苏挽歆回到庄园洗了个热水澡,没有如释重负,留给她喘息的时间不多了。
他,离开太久了。
杳无音讯,她无法继续安坐待毙。
淅淅沥沥的雨水不停地拍打着窗户,又转瞬滑落销声匿迹,只留下一片雾气,叫人看不清这个世界。
趁此机会,苏挽歆想找商淮熠谈谈,走到一楼客厅正想向找个佣人询问,不曾想他就坐在沙发上。
商淮熠穿着黑色的居家服,恣意地翘着二郎腿,手里摇晃着高脚杯,面前放着陀螺型醒酒器和一个空的高脚杯,宛然在等她。
苏挽歆有些头疼地捂了捂额角,这人怎么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看透她?
不仅如此,还十分配合地顺着她的意来,为她开路,为她搭桥,为她递刀。
不能说是得偿所愿,倒是有点像“心甘情愿”地被牵着鼻子走。
苏挽歆摸了摸鼻尖,走到商淮熠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朝着苏挽歆举了举高脚杯,懒洋洋地开口。
“喝点吗?”
苏挽歆颔首,正想给自己倒一杯,对面的人已经先她一步。
商淮熠把高脚杯推到她面前,他上扬的眉骨在暖黄的灯光下投射出淡淡的阴影,不羁里染着几分匪气,可能是酒精作祟,眸光潋滟漾起柔情。
苏挽歆熟视无睹地拿起那杯酒,慢悠悠地品了起来。
“那个女杀手...”
商淮熠自觉地接上她的话,垂眸凝着杯中的红酒。
“名为circe,是组织里的叛徒,她和于江昊勾结下蛊给唐老爷子。”
“人你带走了?”
“是,带回去交差。”
“她三番两次想置我于死地,好像都是因为Jessi。”
“这,我就不清楚了。”
话题无疾而终,苏挽歆闷闷不乐地将剩下的酒一口气喝完,拿起醒酒器给自己倒满。
商淮熠敛了敛眉,闷头喝了口酒,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她那么聪慧,说太多会引火上身。
“你之后的打算是什么?回dm,还是接管h集团?”
于江昊已死,h集团不可群龙无首,她希望化干戈为玉帛。
“我知道你想为唐氏集团牵桥搭线,但苏苏你终归不是掌权人,如果你们有诚意,可以让唐樾琛来和我谈。”
提起唐樾琛,苏挽歆的脸色骤沉,虽然她极力掩饰,但还是被商淮熠锐利的眼睛捕捉到了。
果然,他用尽一切手段也找不到的唐樾琛,真的失踪了,甚至很有可能,连苏挽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
苏挽歆稳了稳呼吸,又喝了半杯酒。
“好,我到时候让他和你谈。”
商淮熠见她还在强撑着,摇了摇头,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把高脚杯放到桌子上。
身体离开沙发,弯起脊背,双臂撑在大腿上,十指扣在膝前,神色凝重地望向苏挽歆。
“苏苏,在我面前你可以坦诚一点,我知道他肯定失踪了,否则...”
商淮熠没有继续说下去,苏挽歆抬眸迎上他的目光,眼中宛如一潭死水,风平浪静地没有一丝波澜。
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的人,他帮她诸多,可他身上的秘密同样太多。
十年前突然离开,十年后突然出现,还和dm渊源颇深。
明明知道她无法回应他的情意,为什么还要这般费尽心思地帮她?
只是为了当年的救命之恩的话,他救了唐老爷子一命,足以抵消。
dm放任于江昊那么久,任由他和dm旧部勾结对唐家下手,摆明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因为商淮熠的出现,一切都变了,突然间说要取于江昊的命。
虽然他只字未提,但苏挽歆知道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肯定少不了他的功劳。
脑海中忽然间浮现,他们重逢后在星月湾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他的眼睛好似会说话,盈满赤忱的爱意。
时至今日,苏挽歆仍记忆犹新。
眼前的人,没理由会伤害她。
正如她不会伤害唐樾琛。
苏挽歆将酒饮尽,呼出一口酒香,事已至此,没什么好隐瞒的,她也不想和他继续互相猜疑。
“是,他失踪了。”
她顿了顿,马上笃定地开口。
“不过,我很快会去找他。”
商淮熠十指抱紧成拳,隐忍下的眼眶泛起暗红。
“你知道他在哪?”
“不知道,但我必须行动去找他。”
苏挽歆已经想过了,先回一趟当年师父出事的地方,看看师父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再去当年她和唐樾琛分开的地方也找找,看看在她离开后,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失忆了。
还有小青,虽然不一定能问出什么,但直觉告诉她,小青一定知道很重要的秘密。
“阿七,我把你当朋友,希望你能对其他人保密。”
良久,冷冷清清的客厅,只有商淮熠高大的身躯还倚在沙发中,仰起的脑袋枕在沙发边缘,手臂盖住眼睛,锋利的下颌线绷紧,周围的气压低沉压抑,弥漫着危险的气息,凸起的喉结滚动溢出几声低喃。
“朋友...”
“呵...”
与此同时,白棠月已经在半路,明日一早将抵达R国。
有些事情,注定是要发生的。
躲不过,避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