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明星稀,粼粼银辉洒落在私人飞机上,在流畅蜿蜒的曲线中流转不定。
打开的机舱门,正在安静地迎接此次旅程的客人们。
今日傍晚时分,陈老平安苏醒,在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后,表示愿意配合苏挽歆的计划,这意味着谢允舒他们该启程回b市,远离这是非之地。
在麻烦没有解决之前,陈老只能以假死遁世,无法出现在大众眼中,而经此一劫,他的身体终归是受到损伤,必须静养调理,正好归隐世外。
到底是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无论当年父母之事有多伤谢允舒,时过境迁,斯人已逝,她该承担起为人子孙的责任,好好孝敬和陪伴陈老。
既然谢允舒他们都要回b市,那沈砚川自是一同回去,他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
偌大空旷的停机场,偶尔风起卷动树梢,婆娑作响。
陈老已经上飞机,沈砚川陪同在身侧,留给她们两姐妹说话的空间。
谢允舒和苏挽歆并肩站在舷梯旁,遥想上次坐私人飞机还是去d市滑雪。
旧时,他们一行人逍遥快活,无拘无束。
彼时,他们一行人散落天涯,身不由己。
唐樾琛的事情,谢允舒也有所耳闻,在这种关键的时刻,连自己也无法时刻陪伴在苏挽歆身边,留她一人在A市顾全大局,自己于心不忍,又无可奈何。
谢允舒侧目望向身旁的女孩,秾丽的脸上透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连年长她几岁的自己都自愧不如。
这一路走来,她好像都是一个人,一个人面对老天给她的所有不公,一个人面对世界给她的所有恶意,一个人面对敌人给她的所有攻击。
宛如一座巍峨的大山,挡在他们所有人前面。
谢允舒摘下脖子上的围巾,走到苏挽歆跟前,围到她的脖子上。
暗红色的围巾成为苏挽歆身上唯一的亮色,厚实柔软的围巾替她挡住灌入脖颈的寒风,低头垂眸盯着温暖所在处,那双染着红蔻的素手还在替她整理着围巾,耳边响起谢允舒絮絮叨叨的声音。
“A市的冬天漫长又寒冷,你要多注意保暖。”
“我虽身在b市,如若有需要,你尽管开口。”
“照顾好自己,我们都会心疼的。”
苏挽歆羽睫轻颤,掩下桃花眼中的波澜,她贪恋地将下颌缩进围巾里蹭了蹭,进而埋得更深,直至挡住半张小脸。
好温暖。
谢允舒看到她这样乖巧依赖的一幕,心下一软,红唇荡起,手中抚平围巾多出来在她身前的一截。
“回去吧,落地我会和你报平安。”
皎皎月光在苏挽歆的脸上流连往返,她撩起眼睑,银辉浮跃在她澄澈的眸中,婵娟如画,美若天仙,迎面的美颜暴击,身为她多年好友的谢允舒也不禁心底一颤。
苏挽歆全然不知自己的杀伤力,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乖乖地朝谢允舒点了点头。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我会尽快结束这件事情。”
软糯糯的声音从围巾里传出,更是让谢允舒既心疼又心软,鼻子酸酸的,生怕下一秒失态的她转过身往舷梯走去,手臂高举挥了挥。
“走了。”
抵达苏挽歆耳边的告别,刹那间消弭在呼啸的风中。
飞机再次冲向云霄,消失在一望无际的黑夜中。
人生,相逢,又别离,直至再相逢,再离别。
“水无定。花有尽。会相逢。可是人生长在、别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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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挽歆和于江昊都在寻找的人,此刻正身陷囹圄,生不如死。
那晚爆炸发生之后,段卓涛匆忙带着他儿子段承宇逃命,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躲过了苏挽歆,一步到位,直接落入死对头的手中。
暴怒之下的商淮熠犹如恶魔降临,可怖万分,连鹤一和鹤二在他身边多年,也未曾见过他如此盛怒失控的模样。
幽暗森冷的地下室分割成大大小小的铁笼,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段卓涛一众亲信全部都在这里受着非人的折磨。
正中间的铁笼内,刑架上绑着一个看不出身形面貌的人,大滩的血液凝固在他脚下,浸透鲜血与汗水的衣物黏在深浅不一的伤口上,额间蜿蜒而下的血污布满脸庞,昏迷不醒,呼吸微弱,奄奄一息。
“Jessi!!!我要杀了你!!!”
“有本事就来和我单挑!!!你对一个年逾半百的老人用刑,算什么真男人!!!!”
正对面铁笼里关着的是段承宇,他看着Jessi如何将自己的父亲折磨成只剩一口气。
地下室里回响着各种惨叫与求饶的声音,而段承宇的怒吼夹杂在其中,格外突兀,却无一人理会。
身为Jessi的商淮熠,折磨人的法子有成千上万种,而其中最诛心的便是让人亲眼看着亲人被折磨得痛不欲生而无能为力。
哪怕过了一夜,商淮熠还心有余悸,如果苏挽歆没能从爆炸中出来,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毁天灭地的事情。
这使得商淮熠的怒气始终居高不下,对待他们这一行人简直是心狠手辣,完全不留余地。
商淮熠亲自动手,谁也不敢上前阻挠,鹤一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等待时机再出手阻拦。
毕竟眼下还不是杀段卓涛的时候,一旦他死了,组织里的那些老顽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必须将他牢牢握在手中作为筹码。
怒不可遏的商淮熠自是管不了那么多,但是鹤一想起之前他让调查苏挽歆师父的事情,如今还知道当年之事的人唯有眼前这个了,这不就是现成的“灭火器”吗?
鹤一估摸着段卓涛也到极限了,大步上前抓住商淮熠的肩膀,凑近在他耳边低语。
“老大,他或许知道苏小姐师父的死因。”
果然,一切都在鹤一意料之中。
商淮熠手中的动作一顿,瞳孔中恢复几分理智,眉头瞬间蹙成川,思忖片刻后,将刑具扔掉,转身走向椅子。
“弄醒他。”
低沉阴森的语气,令人不寒而栗,商淮熠坐在椅子上长腿岔开,手肘支在大腿上,双手交叠抵在下颌,以Jessi的装扮示人,经典的一身黑袍带帽,面具覆盖五官,除了鹤一鹤二,无人知晓他金发浅眸的模样。
即使是深爱他多年的circe,也是只见过他身为阿七时黑发黑眸的模样,其余的仅凭他那独一无二的面具认人。
一盘冰水从头浇下,伤口无所遁形,雪上加霜,痛到段卓涛直接清醒过来,发出断断续续的惨叫声。
商淮熠好整以暇地歪着头,欣赏着段卓涛的苟延残喘。
原本他还不想那么快出手收拾段卓涛,即使他和于江昊联手在他眼中也不足为患,只要能给唐樾琛带来麻烦,他也乐见其成。
只是段卓涛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手伸到了苏挽歆身上,还用上了完全不可控的炸药,这就不能怪他残忍无情了。
鹤一担心商淮熠不加掩饰地直接询问会泄露弱点,索性自作主张接过话头,打算用迂回之法套出当年之事。
“当年前老大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撒谎一句就送你去见阎王。”
鹤一手握匕首,刀身拍了拍段卓涛污秽不堪的脸,语气里充满威胁。
商淮熠没有说话,睨了眼鹤一,面具下的眼神里透着玩味。
贼喊捉贼,有意思。
dm前任掌权人段卓天死于暗杀,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凶手至今是个谜。
而后dm组织陷入内斗,分裂成两派,一派是遵守段卓天的遗嘱,拥护Jessi继任,而另一派则是不承认遗嘱,遵守血缘制度,拥护段卓涛继任。
两派内斗多年,终是Jessi一派获得胜利,最终Jessi坐上dm掌权人这把交椅,之后带领dm一骑绝尘,登上从未有过的高峰,即使段卓涛有组织内那些老顽固的支撑,如今这个局面早已无济于事。
说到底,谁会跟利益过不去呢?
两派归一,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这次是段卓涛作死,踩中Jessi的底线,将这一切提前,命不久矣。
段卓涛的铁笼回归平静,而他儿子那边,才刚刚开始。
能和Jessi称兄道弟的人,本质上他们是一类人,鹤二在对段承宇动手时,也完全继承自家大哥的风格,人狠话不多。
此前不久在苏挽歆手中受的伤还未痊愈,现今又来一遭,而且鹤二下手更加狠毒,段承宇根本受不住。
身上各处的伤口冒着火辣辣的痛,耳边回响着儿子惨绝人寰的叫声,段卓涛整个人在发抖,锁着他手脚的铁链砸向地板与刑架,像是一只负隅顽抗的蚂蚁。
“Jessi!!!你...住手!!你这个...恶魔!!”
断断续续的说完一句话,怒气攻心,气血翻涌的段卓涛开始剧烈的咳嗽,仿佛要咳出五脏六腑。
过了一会,他咳出一口脏血,幸好鹤一躲得快,没有被波及。
商淮熠对此充耳不闻,只见他换了个坐姿,吊儿郎当地翘起二郎腿,耸了耸肩后闲适地靠上椅背,一副坐的不太舒服的样子。
段卓涛咬牙切齿地朝前方吐出一口血沫,缓上一口气,不知死活地继续叫骂。
“别在这里假惺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我大哥的死,和你脱不了关系!!”
“而且大哥向来疼我,怎么可能把位置留给你这个混账??”
段卓涛竟敢朝他们老大吐口水,这样无礼又傲慢的人,鹤一可不想惯着他,正想上前再请他吃点拳脚,就被看出他意图的商淮熠抬手拦下。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不敢来打我了?”
段卓涛得意洋洋的嘴脸不堪入目,商淮熠无动于衷地打算再添一把火。
“你是被打糊涂了吗?干爹那么强,当年的我怎么可能是干爹的对手?”
“你装什么!要不是大哥当年非要去和喻清一决生死,不料被药物反噬,他怎么可能会死于你手中??”
蠢货,一激就中套。
得到答案的商淮熠不愿再浪费时间,站起身瞥了一眼鹤一,示意接手下面的事情,而后阔步离开了地下室。
其实段卓涛没有说错,当年暗杀段卓天的人正是他认得干儿子——Jess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