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府内宅的地方不大,按说余已的身份,本是住不得主子小院的。
“看来,汪相对你,确是颇为倚重啊。”
江伊佳仔细打量了这屋子,很难想象,汪家之中,即便是个小小的书童,都能有如此的地位。
“呵,你这是来问我事的,还是来笑话我的。”
偌大的一个院子,却没有个服侍的人,漆黑的屋子里,一盏豆大的油灯亮起,才让这里稍微亮堂了些。
“我这样的身份,能有这片寸瓦遮身,已是汪相的恩泽了。”
江伊佳笑笑,倒是不置可否。
“有恩,自然是要好好回报的,不过,若我料想不错,汪相好似对那城东米仓和北境之地的军情甚是在意,他若知道你在背后从中作梗……”
微暗之中,江伊佳的面容在那似同鬼火的烛火映照之下,好似从地狱之中爬上来的恶鬼,这会儿正虎视眈眈的瞧着那白面的小书童。
“怎么,你要去告密?”
白衣白面的小小书童,却也不是等闲之辈,又岂会被她轻易拿捏。
江伊佳托着腮帮,却是眯着眼仔细的打量着他。
“好奇罢了。”
许是被江伊佳打量的有些不好意思,这孩子却是一直目视着前方,怎样都不肯转过头过来与她对视。
“中秋日那夜,我在巷弄之中就同你说过,是你自己觉得不妥,不愿帮这个忙,怎么,如今又想通了?”
一抹浅笑挂脸,江伊佳却是轻叹了一口气,这才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想逃也逃不掉啊!回绝了你这头,北边的人就寻了上来,这样的麻烦,即便搭进去我这条小命,也于事无补,可你们却是前仆后继的要往这事里头冲,哎!”
余已动了动眼珠,这次倒终是回转过身来,煞有介事的问道。
“那你现在,到底是入局,还是置身事外?”
这回,江伊佳脸上的笑容却是更深了些。
只见她眼含深意地看着面前这个少年,然后却开口问道。
“你暗中与军中交往的事,是怎么瞒过你哥哥的?”
听闻此言,少年刚刚脸上还上扬的嘴角,瞬时便被江伊佳的话给压了下来。
果然,这家伙自己打定的主意,便是他那个聪明绝顶的哥哥,也未必能察觉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以那时他哥的做派,他同军中有所往来,倒也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只是,同他哥哥来往的那些军中人物,和他暗中交往的那些,怕是大不相同了。
北境军中的异动,绝非一日而成。
即便余已帮汪伯彦扫除了朝中的不少异声,可要动北境军营这般的大事,他怕是不会如此放心的告知给眼前的少年。
中秋之日,余已前来相告北境所出的大事,此事若无军中之人暗透,他又是从何处得知?
汪玉寒的身份,城东米仓账目的来往,这些事,就是汪相,都未必能知晓全貌的,可他不仅知道,还暗中替汪玉寒提前将那账房先生给放跑了。
如今人证没了,物证又一把大火全给烧了,汪玉寒手里的那些来往,再由他自己换个壳,军中私营的这些产业便又能重振其兴。
这样的配合,若说他和军中毫不相干,那便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你这说法,倒也可笑,我若是同军中有往来,又何必要到汪相这里来混口饭吃?”
江伊佳摇了摇头,却是叹了口气。
他们这两兄弟,在行事上,还真是如出一辙的相似。
都喜欢仗着自己的聪明,以身犯险,以小博大!
余焕是如此,如今这余已,却也是不遑多让,只是,相比他哥哥,这少年在做的事,却是更加凶险!
汪伯彦可不是那嗜才如命的曹操,即便这少年有诸葛之智,若不能为己所用,他和官家会毫不犹豫的将人给处置了。
而他,不仅在汪伯彦眼皮子底下做事,还明晃晃的陷害了一波朝臣,若是他行事不慎,让汪府中人察觉出他的异动,别说汪家,就是朝堂之中的这些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了他!
“原还以为你那时藏在你哥身后,是为了藏拙,如今看来,却是我小瞧你了,没想到啊,你竟还是个舍身入局的厉害人物呢!”
那少年此时却是捏紧了拳头,凶起了一张脸来。
“我不需要藏拙,哥哥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亦有我自己的选择,至于你说的什么往来,那也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猜疑罢了,与我无关。”
这会儿,江伊佳却是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抬起了他的一张小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真是我一厢情愿的猜疑?还是你怕说出了这事,坏了你哥哥的名声?”
那少年本来还充满怒意的眼眸,此时却闪过了一丝游移。
余焕所做的那些事,他这个做弟弟的不会不知,亲情与大义之间,他一个不过十来岁年纪的人,又哪里有那么多的选择。
余已的不言和游移,足以说明了一切。
江伊佳没有再为难他,不过,她也没打算就这此放过了他!
严州一行,她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如今他自己求上门来请她合作,这样好的机会,不做弄做弄这少年,怎么对的起她那双雨天落疾的双腿!
“要我入局,也不是不可,不过我这双腿脚,却是因你的恶行犯了隐疾,以后怕都不便行走了,宇昂和玉可他们又同在书院读书,往来书信不甚方便,以后,这传书信传口风的事,就只能交给你来做了。”
余已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刚要开口,却是被江伊佳给劫走了话茬。
“这次你我可是通力合作的关系,你若是不肯,大不了我不接便是,只是,如今你这身份已经曝露,汪相虽不喜我的来路,可若是让他知道他身边竟还留了个如此大的祸害,你猜,你还能留在汪府,继续安心做你的书童吗?”
余已的眼中,冷意更甚。
“你威胁我?”
江伊佳此时却弯下了身来,来到他耳边小声说道。
“怎么会,相比你那哥哥,你这样的少年郎,才是我喜欢的,一想到日后能天天见你,我的心里啊,真是欢喜的紧呢。”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耳边的温语,晦暗的烛光,看着那敞开的房门,余已的心头却是突跳的厉害。
三杯凉茶下肚,他这才压下了心中的那股子躁火。
红颜祸水,这女人果真是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