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计凯山会出事。
文山镇最靠谱的人,除了蔡宗芸,就是计凯山了。
从参加工作,就在纪检战线工作,让他养成了严谨的生活习惯。
譬如扣子从不随意,总要扣到最上一粒。
譬如很少在外吃饭,只喝自己水杯里的水,不是铁实关系,绝不沾一口酒。
譬如和女同志谈工作,必须把门打开,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最好中间有个东西隔开。
他杀伐果决,但从不贪功冒进。
在大伙儿围绕经济忙活,捉对儿厮杀时,主动请缨,在全镇开展村居巡察。
一方面是为了避嫌,不让自己卷入小派系。另一方面他是真的不懂,还不如专心做些基础工作。
主持村居巡察期间,差不多每天上班后,就带领线上的人下村了。
历经半年时间,整个文山镇风气为之好转,一大批积压问题得到解决。计青天的名声,在群众中叫响了,威望与日俱增。
但硬币总有两面,镇村干部个个心惊,私下里有许多人叫他酷吏。
由于坚持严格和公正,不畏强权,敢于碰硬,哪怕你是大家族,有深厚背景,只要犯了错误,都是一样对待。
出事的村叫拐子村,位于九龙川入口,曾是文山镇少有的明星村。
村里人杰地灵,有许多在外闻人,在全镇通村路大都还是土路时,就铺设柏油路,通了自来水。
一连三任村支书,干事创业热情都很高。不但把村庄规划的通达,而且创办了好几个厂子,村里男人不用出村,就能实现就业。
女人同样没闲着,在家里给食品厂做辅助,洗个瓶子切切水果啥,补贴家用开支。
但同样有个不安定分子,就是村里的副支书。
看着村里红红火火,他眼红了,就想方设法到处告支书的状,试图取而代之。
现实的悲哀就是,做事的人总有破绽,不做事的人躲在暗里,上来一个拱倒一个,将好端端的村子搞得乌烟瘴气。
但他的名声同样臭了,大伙儿看到他上蹿下跳,越发的厌恶他,因此最终也没能上位。几年前患了脑梗后,就回家休息了。
这次巡察被翻出来,他经手的账目中,有五十万对不上账。
十年前,村里筹建开关盒厂,用集体提留当启动资金,结果厂子没办起来,钱不翼而飞了。
当时村里支书被告下去了,由他和村主任主持工作,但此时村主任已是癌症晚期,问啥都不肯认真说。
副支书跑到他家里,发动了一通脾气,想逼着村主任承担下来。
“你以为还是当年啊?”村主任躺在床上,冷冷的说,副支书威势滔天时,他不得不低头,但眼下都是脱了毛的鸡,谁比谁高贵呀。
“我反正是要死了,不怕计凯山,你还有家里人呢,在劫难逃啊。”
副支书惶恐不已,离开时已是失魂落魄,洗了个澡就躲在屋里没出来。
晚饭时,家里人左等右等,不见他出门,老伴就去屋里喊他,进门尖叫一声瘫在了地上。
儿孙们冲进来,就见副支书一身西装革履,用领带把自己系在了柜门上,身体早已僵硬。
次日早上,听到这个消息,村主任哈哈大笑,一口馍没咽下去,被堵得断了气。
一夜没了两个,村里人议论纷纷,有的说是计凯山逼死的,还有的说是上边派人下来,把人给灭口了。
更有甚者,说计凯山看上了副支书家闺女,逼奸不成痛下杀手。
计凯山曾把人叫到队部,问询了半天,比任何人时间都长,第二天还跟去了家里。
虽然都是子虚乌有的事,但经过有心者渲染,便疯狂的传播开来。
两家人顾不上办丧事,穿着大孝,抬着人就堵了村委会,扬言要计凯山偿命。
“严惩凶手,计凯山偿命。”
“计凯山逼良为娼,死有余辜。”
……
为了扩大声势,他们还请来了两个娱乐班,先是喊几声口号,紧跟着锣鼓齐鸣,唢呐吹起。
计凯山几次解释,都被响器压了下来。
对方很聪明,虽然喊着让他偿命,但并不动他一根手指头,最多就是用肩膀扛着,不让他们离开。
吕秦春带人过来了,但无奈对方人多势众,根本没法下手,只能护着计凯山,最大限度确保他的安全。
但这是白天,对方还保持克制,到了夜晚就难说了,随便从哪堵墙后,都可能撩过来石头。
不得已之下,他们只能请求将镇干部调来,强行突围出去再说。
事实上情况已经很危急了,出村的道路两旁,房顶上都站了人。
村里人是讨厌副支书,但他毕竟“统治”了十九年,威风刻在了人心上,而且大伙儿有点唇亡齿寒的意思,你欺负人成了这样,就没道理可言了。
赵丰收终于到了。
坐在一辆三马车上,耳根夹着烟,手上架着烟,还带了个黑墨镜。
本指望他身后会跟着镇干部,再不济从矿上调些矿工来,冲突起来不至于太吃亏。
但这货有点托大了。
“人呢?”吕秦春小声问道。
“我不是吗?”他翻了个白眼,拨开人群,走到灵堂前,点了三炷香,在两人灵前都拜了拜。然后拿出四百块钱,“谁是礼房?”
两户都没人应,赵丰收把支书喊过来,将钱塞到他手里。
“记得替我上了,不准贪污啊,这么多人看着呢。”
忙完这些,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来。
“不一一点名。”
“家里有公职的,在矿上上班的,外姓不相干的,吃低保领补贴的,都请散了吧。”
人群霎时炸了,“赵镇长,你什么意思,威胁我们吗?”
“猜的不错,我就是来威胁诸位的。”
换上其他人,肯定不会承认,但他是赵丰收,天生没有脸皮负担。
“主要是你们人多,待会儿谁手滑了,砸我个窟窿头,咱村里没有监控,到时只能按图索骥,找能找到的人。”
窃窃私语了一阵,三三两两有人离开。
毕竟人手上捉着名单呢,这货还是出了名的不讲理,万一他突然躺在地上,说有人袭击了他,倒霉的只有自己。
“很好,你过来,我跟你说句话。”他冲副支书家闺女勾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