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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廿八的雪沫子扑在别墅的落地窗上,春红擦玻璃时,瞧见院角的柿子树结着冰溜子,枯枝上那窝空了的喜鹊巢裹着雪,像团冻僵的云。

山山和婷婷今天一大早就回来了。

一家人坐着车来到菜市场,这过年人就是多。

山山感叹道:“还是村里好,活人气息重。”

婷婷点点头:“是呀,回到这里感觉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你知道吗当时我可羡慕你了。”

“羡慕我什么?”

婷婷笑着说:“你虽然不是婶子亲生的,可他们对你和浩浩都是一样的爱,那时候阳阳刚生,他们全把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

“或许就是因为我是女儿吧,那时候还跟他们斗气吵了一架。”

“现在想来,新生的孩子就是更惹人注意一些,我爸对我的爱也不少,结婚的时候还强硬的让你姐夫把我背到酒店。”

燕子和建国在后面逗着自己的孙女,听到两人在讨论自己:“我们怎么了吗?”

两个人齐齐摇头。

春红在远处的海鲜市场里看中了一头澳洲龙虾。

山山劝着春红:“妈,咱们过年不用吃这么好吧。”

建平看着那一个手臂的龙虾:“你们难道回家,一只龙虾咱们还是吃的起的。”

六个人在菜市场满载而归。

三层小楼的暖气烘得人发困,厨房飘出酸菜汆白肉的香气,混着咖啡机的嗡鸣,在瓷砖地上淌成一片氤氲的雾。

“浩浩火车晚点四十分钟。”建平盯着手机上的实时车次,羊毛衫袖口蹭着屏幕上的红点。

茶几上散着山山带回来的财务报表,边角压着本《百年孤独》——婷婷哄睡孩子后读到中午,书页间还夹着片揉皱的尿不湿包装纸。

门铃响时,彬彬正往玄关衣帽架上挂深灰色呢子大衣,政务大厅的工牌在兜里露出一角。

阳阳蹿过去开门,卫衣帽子歪在脑后,撞翻了婷婷搁在鞋柜上的帆布包。稿纸雪片似的散出来,最上头那张写着小说开头:“婴儿的哭声像把钝刀,剖开了除夕夜的寂静……”

“姐你这比喻够狠的。”阳阳蹲着捡纸,被婷婷用冻豆包敲了脑袋。

九个月大的孩子在婴儿背带里蹬腿,攥着妈妈的围巾流口水。婷婷指尖还沾着钢笔水,蓝渍在羊绒围巾上晕开一小片,像未写完的句号。

厨房里,燕子掀开二十年陈的酸菜缸,琥珀色的汁液冒着泡。

林林挽起衬衫袖口要帮忙,被春红塞了把韭菜:“上市公司的金领,在家就干点接地气的。”林林推了推金丝眼镜,韭菜根上的泥点溅到定制西装袖口,洇出个芝麻大的污渍。

浩浩拖着行李箱进门时,箱轮在地暖上划出尖锐的响。考研资料从侧袋支棱出来,最外层的《肖秀荣四套卷》封皮破了角,露出里头荧光笔涂得密密麻麻的笔记。

他蹲在壁炉前烤手,火光在镜片上跳,忽然瞥见茶几下的《教育学原理》,慌忙用脚往阴影里踢了踢。

暮色爬上柿子树枝时,别墅的智能灯带渐次亮起。彬彬在书房回完最后一条工作微信,出来时撞见婷婷抱着小满在落地窗前发呆。

外头的雪光照着她睫毛上的霜,怀里婴孩的抓握反射让她无名指上的钢笔茧格外明显。“新书卡壳了?”彬彬递过温好的黄酒,杯底沉着两颗枸杞。

年夜饭上桌时,转盘玻璃台映出八九个错落的人影。

建平端出青花瓷盘盛的蒜泥血肠,冰酒器上凝的水珠滴在婷婷的小说大纲上,洇糊了“命运”两个字。

春红给每人碗里夹鱼眼睛:“团团圆圆……”话没说完,山山的手机在茅台酒瓶旁震动,德国客户的邮件提示音叮咚响了三声。

建国将手中的酒杯举过头顶,老参酒泛着历史的浑厚。

“新年快乐!”

一家子起身,对着满桌子的菜大喊:“新年快乐!”

春红和燕子相视而笑:“咱们家再过几年一桌子都坐不下,以前总说要盖个大厨房,现在都是智能的家具,我和你婶子想露点手艺都不行。”

阳阳夹了块酥肉:“现在不就是机会了,婶子和妈的手艺真的不错,为什么平常总给我吃些没滋没味的菜呢?”

燕子嗔怪着:“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饭桌上大家其乐融融,就像很多以前每个年岁一样。

小小的孩子们长大了,哪些在红色灯笼下的往事就跟陈旧的红色褂子一样,只能提一提,在没法一见。

守岁钟声响起前别墅里停了电。

阳阳举着手机电筒翻找蜡烛,光柱扫过酒柜里落灰的相框——二十年前的老院子,砖墙上画着山山的身高线,歪歪扭扭的“2003”被雨淋得发了霉。

春红和燕子就着烛光揉面,面团在案板上发出黏腻的响,婷婷忽说:“妈,这声音像我敲键盘赶稿的动静。”

春红和燕子笑着说:“小时候你喜欢跟着我们一起揉面,那时候你总喜欢做些奇形怪状的东西,蒸出来的面团也是奇形怪状的。”

发糕在蒸屉上冒着热气:“明天一大早咱们就发发发。”

子夜时分的雪下得更密了。

彬彬在露台抽完第三支烟,回头瞧见婷婷裹着毯子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字。别墅二层传来浩浩背单词的咕哝,混着山山和林林压低声音的跨国电话,在雪夜里织成张透明的网。

春红和燕子坐在柿子树下的秋千上,老枝桠挂着的新旧灯笼随风晃。

树根处凸起的疤硌着掌心——那是山山七岁时刻的字迹,如今被年轮吞得只剩模糊的竖勾。

燕子摸出老式诺基亚,蓝荧荧的屏幕上是十年前的短信:“妈,编辑部录我了!婷婷。”雪粒子扑在按键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建国和建平喝的不尽兴,抓住刚打完电话的林林一起小酌几杯。

二楼忽然传来孩子的啼哭,婷婷冲进婴儿房的脚步声震亮了声控灯。

暖黄的光晕泼在院中,春红看见自己呵出的白气消融在光里,像句未来得及说出口的体己话。

别墅的玻璃窗上,无数个忙碌的身影映成重叠的剪影,如同被风雪模糊的老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