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梳宫。
不愧是宠妃居住的宫殿啊,傅玉筝打从迈入宫门的那一刻起,便被玉梳宫的富丽堂皇给晃了眼。
金雕玉砌的殿宇便不提了。
单瞧瞧院子中央,摆放了两溜大缸,缸里养着睡莲。
这睡莲本该是五到八月才开花的,到了这玉梳宫,居然隆冬时节也盛开了?
引路的大宫女笑着解释道:
“这是皇上特意引来温泉水灌溉的,每半个时辰就给大缸里的水换一遍,如此精心培育,天寒地冻的也能开花。”
每半个时辰就换一遍温泉水?
十来个大缸,光是换水就不知道要换多少。
这待遇,果然不愧是宠妃。
傅玉筝点头笑了笑。
正在这时,正殿里走出一位身穿鹅黄色宫装的妙龄女子,傅玉筝抬头望去,这位女子身子骨很是娇小,走动间处处流露出温婉之气。
一看便是南方女子。
傅玉筝轻轻笑道:“婉妃娘娘?”
别看婉妃自打进宫后就宠冠六宫,傅玉筝和娘亲等人却从未见过她,今日算是第一次会面。
婉妃为人低调,一向不与官夫人们结交。
只是镇边王夫妇回西南后,她在京城举目无亲,委实有些孤独。
如今见到了傅玉筝等人,便如同见到了至亲,婉妃的眼眸里满是温暖。
所以,婉妃在傅玉筝、陶樱和崔娇娇面前,非但没摆皇妃的谱,反倒将人请进正殿后,以小辈的身份向陶樱屈膝行了一礼。
陶樱吓坏了,连忙双手托住婉妃,一叠声地道:“娘娘折煞臣妇了。”
婉妃笑道:“您是镇边王的岳母大人,便是我的长辈,何来折煞一说?您完全当得起的。”
听见这话,傅玉筝笑了。
这位婉妃娘娘倒是把姿态放的够低啊,是个能屈能伸的。
若婉妃生的是个公主,傅玉筝绝不会多想。
可瞥了眼旁边的五皇子,傅玉筝就不得不多出一层心思了——婉妃今日此举,怕是在给她的五皇子拉拢人心铺路吧?
待五皇子长大后,也想夺嫡坐上那个位置?
朝堂斗争,傅玉筝没兴趣,高镍指哪打哪。
眼下,高镍既不是太子一党,也不是靖王一党,而是纯粹的皇帝心腹。既然如此,傅玉筝也不会让自己成为婉妃一党。
所以,给足姐姐和姐夫面子,在玉梳宫里吃了一块西南送来的甜瓜,与婉妃寒暄一小会后,傅玉筝便带着娘亲和嫂子离开了。
~
凤藻宫。
话说,高皇后让小宫女把高老夫人请来后,便赶紧往后堂引。
“皇后娘娘,可是有急事?”知女莫若母,高老夫人瞥一眼高皇后,便知铁定有棘手的事儿。
果然,高皇后拉着高老夫人的手,开始诉苦起来:“母亲,您帮帮女儿吧。”
“究竟何事?”
“母亲,您知道的,这一年来本宫和太子过得有多苦,差点就没能挺过来。多亏了甄廖望大人给力,算是起死回生了。”
高老夫人听到甄廖望的名字,心头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别是为了甄廖望升官之事来的吧?
果然,高皇后紧接着就道:“户部侍郎的位置,是太子早就承诺给甄大人的。话已经说了出去,总不能食言,寒了功臣的心吧?”
眼下竞争户部侍郎位置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甄廖望,另一个则是傅凌皓。
“母亲知道的,傅凌皓年纪轻轻,晚两年升职也不打紧。再说了,傅凌皓背景雄厚,哪怕错过这次机会,下次也一定能升上去。实在犯不着跟甄大人抢啊。”
言下之意,想让傅凌皓将这次晋升机会让出来。
高老夫人没吭声。
高皇后便挤出两滴眼泪,打感情牌道:
“母亲,咱们太子的处境实在太艰难了,好不容易手下有个得用的。若立下大功,却连职位都升不上去,日后、日后谁还敢跟着太子干啊?”
这不是把太子往绝路上逼吗?
“母亲,您是太子的外祖母啊,是荣辱与共的。您就帮帮他,跟高镍好好说说,说服傅凌皓退让一步,好不好?”
荣辱与共?
搁在一年前,高老夫人确实与高皇后、太子是荣辱与共的。可这一年朝堂震荡,变数太大,镇国公府若没有高镍撑着,早被靖王一党生吞活剥了。
如今的镇国公府,已经是靠着高镍过日子了。
而高镍是皇帝心腹,不参与党争。
镇国公府要想世袭罔替,安稳地活下去,唯有重新站队——撇开无能的太子,跟着高镍追随景德帝,才有活路。
否则,迟早被不成器的太子拖累死。
抄家灭族,指日可待。
高老夫人是睿智的,哪条才是康庄大道她清楚得很。
她准备对太子一党敬而远之。
所以,高老夫人硬着心肠无视高皇后的眼泪,婉言拒绝道:“皇后啊,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母亲但说无妨。”
“那母亲就直说了。升官这件事,高镍不插手还好,他一旦插手,肯定偏向傅凌皓。那是他的大舅子啊,又是拜了把子的兄弟。”
哪个傻子,会为了一个外人,去阻碍自己人发展呢?
除非高镍脑子坏了。
很显然,高镍脑子没坏,还精明得很。
所以,此事没戏,不必再谈。
听着母亲冰冷的话语,高皇后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她突然拔高声音道:
“母亲,试都没试,您就直接拒绝本宫?我到底是不是您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我和太子的死活,您是彻底不顾了,是不是?”
这是想用血脉亲情胁迫高老夫人就范?
高老夫人也冷了脸,索性摊牌道:
“皇后,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嫁入皇室,是你执迷不悟,非君不嫁。如今怎样?二十多年过去,皇帝的心依然捂不热,还越发冰凉。”
高老夫人想起当年的往事,心头就气恼。
二十多年前,她丈夫老国公爷还在,手握兵权,当时的镇国公府权势滔天。
当年的长女生得貌美,满京城的青年才俊随她挑拣,她却偏偏看上了当时还是太子殿下的景德帝,任凭你怎么反对,都执意要嫁。
绝食也要嫁。
结果怎样?
太子殿下只把她当正妻敬重,小情小爱是丁点没有。尤其老国公爷一死,更是把侧妃(年轻时的香贵妃)宠上了天。
近些年,更是从妻妾之争,演变成了夺嫡之争。
一旦失败,就抄家灭族。
真真是累死个人。
高老夫人打心底厌烦这样的日子,直接对高皇后摊牌道:
“你大哥(如今的镇国公)能耐有限,能带领镇国公府支持你十几年,已是极限。”
“皇后,你知道的,几个月前,你大哥已经被靖王一党弹劾,撸去了实权,如今只领了份闲差度日,再没有实力为你做什么了。”
再没有实力为她做什么?
听到这,高皇后一下子慌了,母亲这是要与她和太子划清界限?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一别两宽?
高老夫人就是这个意思,继续道:
“如今的镇国公府,全靠高镍一人撑着。高镍那孩子是无心党争的,哪怕我这个当祖母的跪下来求他,他也绝不会出手援助。”
所以,皇后啊,以后自求多福,娘家这边给不了助力了。
高皇后彻底慌了。
她一下子哭出声来,一头扎进高老夫人怀里,还像儿时那般死死抱住高老夫人,一声声哭喊道:
“母亲,母亲,您不能这样对我……我是您的女儿啊……”
高老夫人没作声,只轻轻搂住她,眼角滑落一滴热泪。
母女之情自然是有的,但她不能再将子孙后代的命,全部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