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芊芊不愿离开她的三间小屋。
“不想去亲眼见见你的千山吗？”虞听泉问她。
胡芊芊眼睛亮亮的，抿嘴微笑的样子是难得的羞怯：“想。”
“那为什么不走？”
虞听泉放眼望去，四面八方高高低低的屋顶埋没在浅灰色雾里。
偶尔有黑鸟从天上冲刺向荒野，或许是有谁觅食的时候死在外面了，无人为其收敛尸骨，食腐鸟就得到了美餐。
胡芊芊沉默一阵，捏着半透明的衣角说：“我想见他，又怕见他。”
她自卑。
因为她已经不是活人了，是怨鬼，是操控尸体的邪祟。
仇千山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样子……那些人说他被折磨得很惨，死后或许被人随意丢出王府，烂在乱葬岗。
光是这么想一想，她心都要碎了。
“他让我在家好好活着，等他回来。”胡芊芊垂下头。
“而且……我们炼制铜骨尸，洗劫了蒋家和董家的金库，他们如果发现了，会找村民的麻烦。”
她本来是地缚灵，如今成了鬼修。
这些年她独自生活，多亏了大家帮衬她的生意。她想留在村里，用微弱的力量护住那些对她好的人。
虞听泉沉思起来。
饥荒年间到处是尸体和残魂，鬼修可以说是如鱼得水，只要胡芊芊的本心不变，这里就是最适合她修炼的地方。
仇千山的遭遇摆在那里，要是让胡芊芊亲眼见到他的循环，一次又一次被凌迟……胡芊芊多半会当场崩溃，甚至可能失控，力量暴动。
万一引出京城的仙门大佬，当场灭了她也是有可能的。
安全起见，还是自己先去探探路吧。
“好。”
虞听泉瞥了一眼铜骨尸：“这家伙骨子里是玩家，我用得上，我会带走他。”
胡芊芊乖巧点头：“嗯嗯。”
“今夜你跟我出去，我们多炼一些草木尸帮你守卫村庄。”
蒋家库房里还有一些没用上的金银器皿，加上董家的，应该还够做一具铜骨尸。
她要给原主留下必要的保护措施。
天色愈发昏沉，顺着还没回窝的食腐鸟，虞听泉找到三具残缺的尸体。
她吓走了食腐鸟，把灵植种子撒在尸骨上，催化灵植生长，补全它们残缺的部位。
胡芊芊则是紧盯着空中盘旋的残魂，有些忐忑，用自己刚学的法门把残魂收拢到手中。
“做得不错。”虞听泉回眸赞许道。
“你是我见过天赋最好的鬼修，更难得的是你心性坚定，不容易被负面情绪影响，以后也要保持。”
胡芊芊连忙点头，态度就像弟子面对师父一样恭谨。
剩下的过程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到天亮的时候，胡芊芊不太熟练地控制着一群小弟。
五具绿油油的草木尸在土里发呆；
一具铜骨尸站在她身侧，迎着朝阳闪闪发光；
另外还有六个懵懂的残魂，张着大嘴想咬天上的食腐鸟，其实每次都咬个空。
怎么看都是老弱病残组合，还带点傻气。
虞听泉默默捂脸。
“……该教你的都在书里了，你自己琢磨，一切小心。”
?
骑上骏马，虞听泉在那个清晨悄然离去。
本来就不富裕的庆阳府，现在无比荒凉，饿殍遍地。
她用布遮住口鼻，即便走到无人的地方，仍然有一股腐臭味缠绕在身边，久久不能散去，那是死气。
灾荒过后多半会有瘟疫，她见过被污染的河流，会提醒取水的村民把水煮沸再饮用。
每到一地，她都会打听谁家为富不仁。
这样，她炼制铜骨尸的时候就没什么心理压力。
洗劫他们的金银，开放他们的粮仓。
宰的是骄奢淫逸的官员和巨富。
活下去的是被他们联手吞了赈灾钱粮的平民百姓。
经过百姓们口口相传，她被称为无面侠盗。
有的人甚至用木头刻她的像，放在家里供奉。
因为路上要炼尸，还要赈灾，她走得不快，这边她人还没走出庆阳府，侠盗小木人已经在庆阳府边缘地区流传开了。
难民带着她的传说逃荒到别的府。
小木人成了他们精神上的守护神，每家都要削一个挂在孩童的脖子上。
据说这样能在生死关头遇到无面侠盗。
侠盗是好人，能保护他们不被坏人杀害！
听到传说的虞听泉尴尬极了：“……”
倒不必如此，她也是人，不是万能的神。
不知道是因为民众的信仰还是因为她改变了饮食习惯，总之，结果是这具身体越来越好用了。
她能吸收到更多的灵气，短短三个月内完成了筑基。
在这个灵气不算特别充盈的世界里，像这样的进度要是传出去，大概能让那些仙门和魔教都想抢她当弟子。
一路上，越靠近中原，她遇到的玩家和门派npc就越多。
玩家很好认，氪金党穿得光鲜亮丽，喜欢听别人称他们为大侠。
就算是零氪玩家，穿的是粗布麻衣，可那水灵灵的小脸蛋一亮出来，跟受苦受难的普通人就不是一个次元的。
门派npc的对话比较单调，不过也能从中看出门派内部的人物关系。
比如谁家正在闹分裂，谁家的长老跟魔教妖女私奔了，谁家最近收了天资出众的弟子……
虞听泉控制铜骨尸在地下窃听他们交流，得到了更多有用的情报。
唯独有一个问题没弄明白。
这本同人小说的书名提到一位大师兄。
到底是哪个门派的大师兄，他干什么了？
主角的存在会不会影响小角色，最重要的是，千万别耽误她做任务啊。
带着疑问，虞听泉离开灾区，快马加鞭来到京城。
京城果然是富贵窝，空气里都带着脂粉香，风气比其他地方开放很多。
她能看见同龄女孩子手挽着手开心地逛街，偶尔看见情侣并肩走在路边，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指责。
但这一切与她无关。
虞听泉紧了紧脸上的面罩，面对守城士兵狐疑的眼神，她没有立即进城，而是掏出碎银跟他们打听乱葬岗的位置。
第一步，她要找到仇千山。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死讯传来那么久，好人也该烂成骨头了吧。
幸好，她可以控制铜骨尸去挖。
幸好，铜骨尸没有嗅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