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楚东海到死也没有见到唐溪一面。
楚闲也不敢找唐溪说些什么,自己将楚东海的丧事办了。
那之后的楚闲,整个人都是沉闷,抑郁的,他经常会跟着唐溪走上一段路,但从来不会与唐溪说上一句话。
只要唐溪扭头看向他,便将自己塞进小巷子的拐角里。
唐溪也不赶他,就让他跟着自己。
乔灵灵看得恼火,时不时找人揍楚闲一顿。
唐溪如果碰巧在自己家遇到那可怜兮兮的傻子弟弟,便会顺手帮一下,等医治好后,再次将人赶走。
次数多了之后。
楚闲一见到唐溪,脸上就会红扑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唐溪把他怎么着了。
唐溪的成绩一直很稳定,始终保持在年级前二。
有时是盛安第一,有时是唐溪第一。
而唐溪考第二主要看前天晚上,他是睡得早还是睡得晚。
只要睡得太晚,那么他第二天考试就会犯困,快速答完题后就会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由于答题速度太快,所以会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些错误。
——
今夜,天空黑沉沉的,乌云如墨,将星星遮挡得严严实实,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
唐溪走出电梯,撑开伞,准备出门给那条瘫在床上的懒人鱼买好吃的。
刚下了一个阶梯,他就察觉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前面那栋房子一闪而过。
他一个闪身,瞬间出现在那个高大身影的前面。
此时。
面前的人穿着一身黑,头上戴着黑色鸭舌帽,将帽沿压得极低,看不见他的整张脸,只能看见他那轮廓分明的下颚线,嘴唇四周有些胡茬,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剃过了。
他没有撑伞,全身湿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的手里还夹着一根抽了一半却早已被淋湿的烟。
他和唐溪一样高,如果仔细比较,他会比唐溪稍微矮那么一点点。
唐溪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那人也没有抬起头,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唐溪能听到他细微的抽泣声,很低很轻,仿佛是受伤的小兽在独自舔舐伤口。
那人手紧紧捏住烟的手,缓缓收拢,握紧,烟头烫在他手中似的没有痛觉般,也不丢掉烟头。
那人始终低着头,他移了移脚,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走。
唐溪走上前了一步,将手上的伞往他那边微微倾斜,帮他挡住了微凉,砸下来的雨水。
现在天气有些冷。
可面前的男人却依旧穿着短袖,在这微凉的天气中显得格格不入。
唐溪低头,朝他手上看去,那白皙的手腕上有数道划痕,最新的那道已经结痂,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那。
他瘦了很多,唐溪心中这样想着。
男人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要再次跑远,却被唐溪拉住了手臂。
那手臂很细,有些凉,应该在这里淋了有一会雨了。
在唐溪触碰上他的那一刻。
男生全身都在颤抖,他缓缓抬起了头,朝唐溪看去。
唐溪也紧紧的凝视着他。
两人依旧没有说话。
这人脸上有道刀疤,从右边眉心处一直延伸到太阳穴。
只要再下一点点,那刀疤应该就会划伤眼睛了,或许那眼睛就没了。
他眼眶猩红一片,眼泪正一颗一颗的砸落,嘴巴紧紧抿着,没有发出呜咽声。
鼻子也很红,皮肤有些病态白,整个人脆弱的像一个瓷娃娃。
唐溪握在他手臂上的手缓缓往下滑。
男生以为他要松开他了,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握住他的手。
结果,下一秒。
他的手被唐溪紧紧握住,手上有些温热的触感,仿佛是冬日里的暖阳,让他失了神,眼泪似乎掉落的更汹涌。
唐溪又朝他走近了一步,抬手摸上了他的那道疤,轻轻摩挲着。
他手指上有细细的薄茧,在他的皮肤上摩挲时,让男生有些痒。
他忍不住闭上了眼,感受着唐溪的轻抚。
唐溪神色平静,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这里是怎么受的伤?”
迟醉听到他的声音,眼睫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两颗晶莹的泪珠滚落。
他紧紧抓住了还在摩挲他疤痕的手,
“打拳时不小心刮到的。”
他已经身无分文,母亲又欠了一些债,他卖掉了房子,仍然没有还清,只能去打黑拳。
由于他赢得太多,便被人盯上了。
有一次打拳时,那人拳套里藏了一把小刀,狠狠地朝他刺来。
他险险避开,只是划伤了他的眉心。
其实,如果他的反应再慢一点,那把刀就会划过他的双眼,那他就会失明。
唐溪垂下眼眸,迟醉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还想说什么。
他怕唐溪误以为自己是来纠缠他的,连忙解释道:
“我不是来找你复合的,我只是过来看看。对不起,如果打扰到你了,我现在就离开。”
他只是想看看他而已。
他太想他了!
如果不见见他,他觉得自己可能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他知道他过得很好,这样就够了。
唐溪没有说话,手上用力一拽,将人拉了过去,紧紧地抱住。
他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
过了一会儿,迟醉缓缓抬起手,将人紧紧回抱住。
他的眼泪早就止住了,可这时,他又忍不住哭了。
因为唐溪的怀抱很温暖,温暖得让他觉得自己很委屈。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拥抱他。
他很脏,他的血也是脏的。
他是一个不配拥有幸福的人。
就像他妈说的,他令人恶心,从头到脚都让人恶心。
他不配拥有唐溪。
他的心一阵阵地痛,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而是像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抽打,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唐溪就这样抱着他,环住他瘦了许多的腰。
他能感觉到他的骨头,有些硌人,没有了之前有力的肉感,没有那么好抱了,没有那么舒服了。
“吃晚饭了吗?”
迟醉听着耳畔发出的清朗悦耳的男声。
他松开了唐溪的腰,退了出去,唐溪也顺着他的力道松开了他,
“那个,唐溪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只是过来看看。”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他知道他和那个花店老板在一起了。
他之前有几次在角落里偷看,见过两人亲密的样子,那关系肯定是非常好的。
他知道自己和唐溪再无任何可能。
话落,迟醉挪动着脚,就要离开伞的范围。
唐溪丢开伞,将人拦腰抱起,往小区外面飞掠而去。
迟醉有些震惊,睁大双眼,往下面的建筑看去。
他们身上没有淋到一滴雨,他们四周包裹着一圈金色的光圈,挡住了那雨。
他身上的衣服也渐渐干透,恢复了干爽。
他会飞!
唐溪是神仙吗?
迟醉根本顾不上伤心,整个人都处于惊呆木讷地状态,此时他惊得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他的心情。
迟醉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死死抓住,有些结巴的问:
“唐溪,我……我们……要去哪里?”
唐溪抬手摸了摸他瘪下去的肚子:
“去填饱你!”
迟醉想起了之前两人在床上时,唐溪说过类似的话。
他的脸瞬间红得如熟透的苹果,快要滴出血来,更紧张了:
“不……不可以。”
唐溪看着前方建筑,感受到怀里人突然滚烫起来的身体,他垂眸看着他,很直白的说了出来:
“是带你去吃饭,不是带你上床。”
迟醉抬头看着他平静的眸子。
那双眸子,似乎能把他完全看透,脸更红了,像以前那样,将脸不由自主地埋进了唐溪胸膛里。
他就不该说话的。
唐溪看见了熟悉的建筑,带着迟醉到了时凡最喜欢的店铺附近的小巷子里,轻轻地飘落在地。
迟醉刚刚贴近唐溪胸膛的时候,听到了他快速的心跳声,有些惊讶的扭头看向唐溪。
他的心,是为他而跳动吗?
但是他知道不可能,可是那心跳是怎么回事?
每次在床上时,他的心脏也跳动的这般厉害。
唐溪牵着他的手缓缓向前走去。
迟醉的目光紧紧锁住他的侧脸,他发现他的嘴唇有些苍白,微微张开,正在艰难地喘息。
迟醉莫名地感到有些不对劲,但他却无法用言语来描述这种感觉。
他为什么心跳会如此之快?
除了因为心动,他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其实不是想不出,只是他不愿意朝更坏的方向去想而已。
唐溪一边走着,一边轻声问道:
“你喜欢吃生腌吗?”
迟醉垂眸看着被唐溪牵着的手,抿了抿嘴唇,他不喜欢吃生腌。
但如果是唐溪喜欢的,他也愿意去尝试喜欢。
“喜欢吃。”
唐溪停下脚步,偏头看向他,轻声说道,
“如果不喜欢吃,就直接说,不用在我这里委屈自己。我们去吃火锅吧。”
迟醉凝视着唐溪的眼睛,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拍。
毛毛细雨飘落在唐溪的睫毛上,形成了一颗颗小小的水珠,宛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
看起来像是结了一层薄霜,随着他缓缓煽动的睫羽,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而他的身后,正是那灯光明亮的店铺,灯光洒在他的身上,在被他注视时。
迟醉感觉自己仿佛被神明眷顾。
他情不自禁地听话点头,“好。”
唐溪兜里的手机突然嗡嗡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叔,怎么了?”
时凡站在窗前,朝着楼下那被风吹得胡乱滚动的大花伞望去。
那把伞很特别,是他精心挑选的。
买这把伞的原因,是因为这独特的伞花。
如果在下雨人多的地方,他们找不到彼此了,那就靠这把伞来找到对方。
“小鬼,你跑到哪里去了?你的伞怎么丢在地上了?”
可现在那伞被丢弃了,仿佛在预示着他即将像那把伞一样被唐溪丢弃。
明明语气很平静,可是唐溪却听出了其中蕴含的浓浓委屈,
“对不起,叔,我晚一点回来,伞我重新买一把。”
唐溪抿了抿唇,他刚刚觉得拿着伞挺麻烦,没有多想就把它丢了。
现在才想起来,那把伞是大叔买的。
时凡看着那把伞在风中被吹翻,雨水落进了伞里,积了一些水在里面,就像他的心一样,沉甸甸的。
“没事,你什么时候回来?”
唐溪瞥了眼旁边的迟醉,抿了抿唇,沉默片刻才说道:
“快的话半小时,慢的话一个小时。”
时凡轻轻应声:“我知道了,早点回家,我等你。”
他挂断电话后,打开门,快速跑下楼,捡起那把被唐溪遗弃的伞,抖了抖。
抬起头,望着那片黑压压的天空,眼神黯淡无光,仿佛那天空一般黑暗,嘴里喃喃自语道:
“小鬼你要离开我了吗?”
——
迟醉松开了被唐溪握住的手,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唐溪,我不饿,我在家吃饱了,不用带我去吃饭的,真的,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唐溪烦躁地轻啧了一声,揽住迟醉的肩膀,带着人往前走:
“饿了就直说。”
阿秋在旁边幸灾乐祸起来,它很生气,但是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宿主,你完咯!脚踏两条船,你要翻车了!是不是很烦躁?我还挺好奇,你会选择谁呢?”
唐溪揉了揉眉心,“闭嘴,你再乱说,我就回来踏三条船。”
阿秋心中一跳,心跳瞬间加快了几分,它摸了摸心口处,瓮声瓮气地说道:
“切切切!说不过就耍无赖!真了不起!”
看似一切如旧,实则截然不同。
迟醉习惯了边吃边给唐溪夹菜,他熟知唐溪的所有口味,只要菜熟了就会夹到唐溪碗中。
他不停地给唐溪碗里夹,自己一口都没吃。
唐溪自始至终都未动筷,看着面前堆满菜的碟子,他抓住迟醉还要继续夹菜的手腕,
“够了,你自己吃。”
迟醉垂眸,凝视着被唐溪握住的手腕,轻声问道,
“你怎么一口都不吃?”
唐溪舔舔嘴唇,其实他早已用过晚餐,看着迟醉的脸,还是拿起筷子,夹起满满一碟菜。
就往嘴里塞去,鼓着腮帮子,冲迟醉笑了笑,
“你快吃吧,我吃了。”
“嗯。”
迟醉觉得这是一顿散伙饭,不敢动筷,他害怕一旦吃了,就和唐溪再无关系。
他想远离唐溪,却又想靠近他。
他的内心极度矛盾。
明明决定放弃唐溪了,可还是舍不得。
迟醉的眼眶渐渐湿润,将碟子里,已经变凉的菜夹进嘴里,有些哽咽地问,
“唐溪……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做不成情人,那还能做朋友吗?
唐溪将盘子里的菜全部吃完,偏头看向他,扬起唇,很认真温和地说道,
“你是我很好的朋友。”
迟醉艰难地将嘴巴里的菜咽下,头低的很低,他抬手擦了擦眼角落下的泪水,低低地轻声说,
“谢谢你。”
唐溪拿起桌上的纸巾,擦拭着他嘴角的油污,
“吃饱了吗?”
迟醉抬起红肿模糊的眼睛朝他看去。
他好喜欢他,真的好喜欢。
可是他得放手了,真的要放手了。
他紧紧抱住唐溪,像抱住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一样,哭的撕心裂肺。
这次再也不是呜咽着哭,而是放开了哭,
“唐溪……对不起,之前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对不起……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我最后再抱抱你,好吗?”
唐溪拿着纸巾的手顿了顿,回抱住了他的腰,将头枕在他有些硌人的肩膀上,他轻声道,
“我知道的。”
这个是他们最平常的动作,可是现在却是迟醉最梦寐以求的奢侈。
成为朋友才能靠近你了!
他已经知足了。
比什么都不是要好,比再也看不见你,要好太多了。
太多了!
如果问他之前他后悔与唐溪分手吗?
他会说很后悔,可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选择离开他。
他想他永远也配不上这么好的唐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