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家人居住相对分散，不像沈家和周家那样集中在一个村镇，族中成员遍布封君市四面八方。
关池从网上查到几个娄家人名下的产业，顺着他们的因果线找到娄家家主所在的监狱。然后到了当地公安机关，以娄术重外孙的假身份递交探视申请，结果办事人员告诉他，娄术上周因病保外就医了。
“从医院反馈的情况看，他很难回监狱了，估计也就这几天了。你要去探视就尽快吧。”年轻的接待警察态度很好地提供信息，言语隐带唏嘘。
“你知道他？”关池问道。
“封君市有人不知道他吗？几年前叱咤风云的人物，搅得政商两界乱七八糟，幸好天网恢恢。进来后就再没人把他当盘菜了，连探视都很少。临了只有你这个连姓都不一样的重外孙愿意看他一眼。人这一辈子啊……”
小警察年纪不大，感慨不少。
关池没接话，躬身填了几张表，登录了身份信息，盖了公章，小警察给了他一个医院的名字让他直接去。
看着关池拿着审批文件离开，那警察将头上的警帽摘掉，拿出手机打电话。
“搞定，让你朋友去了。大保健一条龙啊！”
电话另一边的人轻笑一声，“公职人员是不是收敛着点？”
“桑拿、按摩、拔火罐！你想什么呢！”小警察咬牙切齿地挂上电话。
*
理论上不会有人和自家家主取同样的名字，但娄术确实已在监狱中待了四年，断无可能出现在沈家。所以沈玥口中的那位，自称名叫“娄术”的人，究竟是谁呢？
关池见到了躺在医院，靠呼吸机为生的娄术。
一如他所料，此娄术非彼娄术。眼前的老人已行将就木，即便没有脖子上那几条黑色的因果线，他也活不了太久。黑线通常与人命有关，就算不是他亲自动手也与他有莫大干系。
没有人陪房护理，只他一人孤零零躺在病床上。
骨瘦如柴的手臂上埋着滞留针，病号服下的胸腔干瘪着，呼吸微弱几乎看不出起伏。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有明显污垢，似乎是呕吐后没有清理干净。头发胡子皆白了大半，因未梳理而显得蓬乱。
他半闭着眼，眼中浑浊得分不清瞳孔的位置，也看不出是清醒还是昏睡。床头一侧的体征检测仪器规律地发出滴滴声。
关池来到病床前，看了看他的因果线，脸上逐渐浮现疑惑。
他跟娄易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从娄术现在的因果线上看，娄易完全没有借助他的力量，甚至连交集都没有。而和他因果纠缠较为紧密的，是一个叫娄曲的人。
这又是谁？
关池开始怀疑自己的调查方向错了，出现在沈家镇的“娄术”可能真的只是借用了名字，其实跟真正的娄术没关系。
现世因果线中的线索很少，想掌握更多信息得进娄术的因果境。
回到落脚的酒店，时间已近傍晚。
关池这间屋的窗户正对着酒店停车场，十三楼的高度视野开阔，停车场后是低矮的别墅区。不必顾虑会有人偷看，他的窗开得很大，隔着锁死的纱窗能看见远山轮廓。
他站在窗前喝着咖啡啃面包，在脑海中将现有线索捋了一遍。
按时间线，最先是自称娄术的人找上沈珏。目的是沈家龙芯草的种植方法，以及有没有可能改良成能烧毁因果线的火种。这位假娄术，应该是娄易的人。
而后沈珏接错因果线，导致岳坤从修罗道跨越到人间道，周岩山出手纠正。在岳坤的因果境中，他发现有人在跟踪观察周岩山。
当时不知原因，现在想来，沈珏接错线应该是娄易故意安排的，借此试探周岩山究竟能不能抹除因果线。在人间道的境修正修罗道的因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直接抹除无疑是最安全稳妥的方法。
当时差一点就能抓住那两个人了，奈何周岩山一记神兵天降，不夜刀的攻击覆盖了整个因果境。
他为了留活口，在救那两个跟踪者时受了伤。而后修罗王发动攻击，他不得不先去捞周岩山，这才放跑了那二人。
大约也是这次之后，娄易才对周岩山真正动了杀心，他认为周岩山没用了。
之后在傅家地下村，他试图用自己能抹除因果线这件事钓娄易上钩。然而娄易有了周廷昱这个前车之鉴，没有轻信他。
在沈家镇查到娄术的名字，飞机上又知道了娄易在项鞅镇。本以为来到娄家的势力范围，多少会受到些阻力，没想到连见娄家前任家主都如此顺利。
关池隐约觉得里面有什么事不对头，但又想不出问题在哪。调查似乎在推进，可事实上他什么有用的都没查到。
——娄易到底是谁，他为何如此执着地要消除因果线，那些几十个死去的业师究竟为何而死。
这些问题的答案他一个都没找出来，而他自己的底牌，却在救周岩山时不得不露出去了。
但凡娄易长了脑子，都该知道他能抹除因果线了。只不过不确定他手上拿着的是业火之源，还是只是被赋予了使用权。无论哪种可能，娄易一定会派人盯着他。
思及此，关池放下喝了一半的咖啡，将窗帘拉得严丝合缝。确认任何角度都无法从外面窥探到这个房间后，他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进娄术的因果境对他来说有点冒险，那不是他隶属的道。虽然能进，但修为会被削弱得十不存一，应付简单斥力问题不大。
关池打算进去确认一下娄术和娄易的关系就立即出来。毕竟都查到这儿了，能彻底排除掉娄术这条线也好。
娄术本人在医院，他的因果境自然也在医院。
夕阳悬在天边，被高耸的建筑物遮挡一半，橙红的余晖贴上目之所及的一切，形成宽窄不同的一条条赤金边缘。
无风无云，沉默死寂的一座城。
事实上这个境的范围并没有这么大，医院之外的地方都过不去，跨过医院的围墙就会离开这个因果境了。
关池从高空坠下，凝了精神力在脚底，平稳落地后打量起这间医院的布局。
规模不大，只一栋主楼和拐向前的两栋附楼，中间是被环着的停车场和一片砌了围堰的小花坛。
他没急着移动，站在花坛前施放傀术。
先将室外能探查的地方探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因果线后，关池脚尖点地，闪身朝着医院正门冲去。
业师在境中停留越久，斥力产生得数量就越多。关池以人间道的身体进修罗道的境，斥力会比正常情况下来得更快更猛。
在即将进入正门时，关池突然拐了方向。
他一脚踏上正门旁的石狮子，高高跃起后踩着楼层间的空调主机箱，几个起落便来到楼顶。
“了不起，隔这么远都感觉到我。”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子站在楼顶，嘴角含笑，拍着手赞叹道。
夕阳余晖下，关池看清对方的脸后立即愣住，微张了唇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沈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