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深处,涟漪荡漾。
一张苍老的脸庞缓缓显现,仿佛自水底升起,突兀地嵌入石壁。
他注视着萧韵秋,眼中无悲无喜。
“我何时承诺过,要援救于他?”
对此,萧韵秋似乎早有预料。
她嘴角轻扬,淡然道:
“难道师尊要袖手旁观?你之前不是认为吕超乃可靠盟友?此刻为何改变心意?”
萧韵秋的师尊闻言,目光微凝,沧桑之色更浓。
他凝视着萧韵秋,岁月留下的痕迹更深。
联盟一事,他曾确实有所考虑。
那日,萧韵秋回归此处,携带着镇魔塔的消息。
最初,他便打算将其夺取。
镇魔塔,魔宗至宝,曾使魔宗统御万魔。
得此宝物,魔宗方能重拾往昔荣光,复兴有望。
故此数千年间,魔宗先辈们,在生命之火即将熄灭时,会选择此处,以秘法将自身封存于石壁。
此封印即魔宗传承绝学“欺天大法”!
欺天,意指蒙蔽苍穹。
本应随岁月逝去,却因施展欺天大法得以续命。
代价却甚为沉重。
失去自由,连思想亦不复存在。
他们化为石壁的一部分,无法思考,无法呼吸,无法行动。
时光流转,对他们毫无影响。
但在幽暗深渊中,他们与逝者无异,因他们再也无法在世间刻下自己的印痕。
自上古魔君miewang陨落,魔宗薪火相传,能铭刻于魂碑者,寥若晨星。
魂碑深处,原本藏匿着数十英灵。
这些英灵,皆曾是叱咤风云的魔界巨擘。
然而,大部分已化为尘土。
欺天秘法虽能使时光流转减缓,延缓终焉,却不等于永恒生命。
岁月依然无情地流淌。
他们未曾迎来魔宗重光之日,身躯早已石化,永恒沉眠。
一入长眠,再无复苏之望。
最为悲凉的是,灵魂仍囚禁于魂碑内,永世不得超脱。
至今,魂碑存活之灵,仅余十数而已。
这十数老朽,垂暮之年,仍在期盼一线渺茫曙光。
显然,他们曾将希望寄托于吕超之身。
但此刻,心意转变。
萧韵秋之师,枯骨仙尊,凝视着被视为魔宗希望的弟子,眸中深邃。
\"诚然,昔时听汝述及吕超,我心生奇遇,心想,吾徒一生高傲,罕有人能入她青眼,究竟是何方神圣,竟令她如此倾心?如此信赖?\"
\"于是,我详加考察,发现吕超确非凡人,其一生正直坦荡,胸怀大爱,诚为可信之人,暂由他保管镇魔塔,看似无虞,然而……\"
\"又如何?勿忘,汝乃魔宗当代传人,首要之责乃重振魔宗……\"
\"我允诺与吕超携手,然,今彼遭受灭顶之难,汝却提及合作,是何缘故?\"
\"为魔宗之利,抑或为一己私欲?\"
言辞愈进,愈显严厉,甚至蕴含责备之意。
然萧韵秋神色未变,高昂首问:
\"师尊所谓私欲,究竟所指何物?\"
枯骨仙尊冷笑,言道:
\"需我直言否?\"
\"以汝之智,岂能不明形势?应知,当仙门十三宗共伐一人,此人必死无疑!\"
\"此时,汝竟欲使魔宗倾巢而出,究竟能获何益?为魔宗之利乎?\"
\"非也!汝为情所困,儿女私情不应染汝身,可知,汝令为师大失所望!\"
枯骨仙尊语末,竟含几分凄楚。
萧韵秋,乃其一生至高之作。
自幼栽培,传授修行之道。
萧韵秋天赋绝伦,未辜负期许。
年轻有为,功绩斐然。
她冷酷无情,善谋多智,实为魔宗领袖之选。
然而,今时今日,枯骨仙尊心灰意冷,
因在他眼中,萧韵秋已被爱恋蒙蔽双眼。
为了援救她的挚爱,她竟不惜以古老魔宗的荣耀为代价。
这绝非一位真正领袖应作出的决定!
“师尊是否以为,我令魔宗介入此劫,全因个人私情?”
尽管如此质问,萧韵秋依然维持着宁静的姿态。
“难道不是如此?”
枯道人冷笑连连。
“师尊所言不差,我对吕超确有深情,我原以为,世间无一人能触动我心弦,唯有他,使我心绪荡漾。”
萧韵秋坦承了,大方地承认,没有丝毫忸怩。
于她而言,承认情感并非丢脸之事,即便吕超在此,她亦会直言不讳。
但她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然而,援救吕超之举,并非仅是私欲使然,乃是为了魔宗的辉煌再现!”
枯道人嗤之以鼻。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毫不相信。
自此事中,他未能看出萧韵秋如何为魔宗考虑。
那可是仙门十三宗啊,
竟要魔宗出手相救。
一旦与仙门十三宗对峙,显露踪迹,他们的结局必将凄惨。
无数牺牲,无数心血,终将化为泡影。
萧韵秋的眼神终于波动,眼底深处,渐渐浮现一丝讽刺。
“若依师尊风格,或说魔宗之道,此事该如何应对?”
“嗯,理应是我主动寻觅吕超,在其遇难前,先取得镇魔宝塔,如若他不愿交付,便直接夺取,总之必得掌控镇魔宝塔,对否?”
这正是魔修一贯的行为模式。
魔修向来直率,心中所想即行所做。
枯道人道:
“如此做法有何不妥?”
在他看来,这才最符合魔宗利益的处事之法。
萧韵秋眼中的嘲讽愈发浓厚。
“之后呢?”
“夺得镇魔塔,就能令天下魔修心悦诚服吗?”
枯道人听罢,眉头紧锁。
“难道不然?”
“镇魔塔克制万魔,执掌镇魔塔者,便是魔道至尊!”
萧韵秋笑了,笑容中满溢讽刺之意。
“即便为魔道至尊,又如何?”
“在仙门面前,整个魔道皆为落魄之犬,统领一群丧家犬,这就是所谓的复兴魔宗?!”
此语显然过于沉重。
枯道人顿时怒火中烧。
他那饱经风霜的面容,猛然从石壁中探出。
随之,全身浮现。
由于长久受困石壁,他的脊背已微微驼起,双眼燃起愤怒的赤芒。
“孽徒!你可知所言何物?”
她竟称魔修为犬。
竟以丧家犬比喻。
这对枯道人无疑是莫大的侮辱。
“我有何言过其实之处?”
\"在这个世界,仙途昌盛,魔脉却只能在暗处喘息,畏首畏尾,一见仙门,便需遁形千里。\"
\"儒学若非吕超撑持,早已濒临消亡,武道更是衰落,世间再难寻觅高手踪影……\"
\"仙门势力庞大,所有人不过是其爪牙,师尊,您认为我此言有误否?\"
萧韵秋轻轻挥动手指,接着道:
\"难道师尊真以为,夺得了镇魔塔,迫使天下魔者俯首称臣,就能扭转乾坤吗?\"
\"我认为不可能!因为魔道依旧不是仙门敌手,魔者仍将隐匿于世。\"
\"什么复仇仙门?不过是一场荒诞的梦,永远无法实现!\"
这一席话,无疑否定了魔宗历经千年的宏伟计划。
这令枯道人怒火中烧。
愤怒让他必须发声。
但他发现自己竟说不出反驳之词。
没错!
说得直白些,现今魔者岂非一群无家可归的狼犬?
仙道昌隆,魔名早已污秽不堪,世人唾弃魔者,仙门四处追猎,魔者生存空间日益狭小。
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赤裸裸的现实。
即便得到镇魔塔,又能如何?
一群丧家之犬集结,就能成事?
枯道人心知肚明,这道理并非不明。
但他不愿正视。
不仅是他,包括那些自愿封印自身的魔宗前辈,皆不愿面对此实情。
为何?
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他们告诉后代,告诉自己,追寻镇魔塔,只要找到它,魔宗便可重振雄风。
这只是虚幻的泡沫。
一戳即破,却是唯一的光明所在。
自欺欺人固然愚蠢。
但有时,愚蠢胜过绝望。
枯道人身躯颤抖,眼眸布满血丝,因萧韵秋揭穿了泡沫,迫使他面对残酷现实。
现实赤裸裸展现在他眼前。
镇魔塔的价值,并不如此重要。
即使魔者联手,仍非仙门对手。
那么,是否意味着,这些年来的付出,自我封印,全然徒劳?
自我欺骗,自我感动?
这个血淋淋的事实,他无法承受,嘶哑嗓音从喉间传出。
\"按你所言,魔道终结,魔宗崩溃,魔者无望,我们永无翻身之时,我们……\"
\"不如就此陨落?\"
他悲苦地笑。
沧桑面容充满哀伤,宛如厉鬼。
他认为徒弟太过残忍,何必捅破泡沫?
萧韵秋目睹枯道人这般,心中亦感酸楚。
她深知师尊的伟大,及石壁中魔宗前辈的牺牲。
他们为了魔宗复兴,放弃为人,甘愿化作磐石。
这是多么巨大的牺牲。
在那遥远而神秘的艾瑞斯大陆上,古老的力量与未知的魔法交织成一幅幅壮丽的画卷。她,一位身怀绝技的魔女,却厌倦了虚伪的面具,不愿自己的未来如石中之花,静默于岁月的长河。
她轻摇螓首,幽幽开口:“吾非言绝望笼罩我等命运,唯恐自欺之途,终将引领吾辈步入无尽深渊。”
枯道人,那位古老魔宗的守护者,冷哼一声,目光如炬。“言语千篇,皆为一念——救汝心上之人耳。”
萧韵秋轻摆玉手,语气坚定:“确欲援手,若师尊不允,独闯虎穴亦在所不惜。然,魔宗复兴,实乃吾辈共同夙愿,石壁英灵日夜期盼此景再现。”
“师尊疑虑,吕超惑我心志。然,吾于其处,得悟非凡之理。”
思绪飘回京都那段日子,起初,仅因不愿亏欠,遂伴吕超左右。直至目见他以凡人之躯,无惧挑战仙界权威,好奇心油然而生。
何以如此英勇?何所得?何以变?
随观察深入,方知其勇非偶然,傲骨天成,宁折不弯。他,平易近人之余,蕴藏坚韧不拔之魂。
勇者所得颇丰,世人因他而觉醒,儒学得以复兴,读书人重拾希望。仙界畏惧,奇迹连连,皆非等待或忍耐之果,乃拼搏血汗铸就。
她分享所获,令枯道人心潮澎湃。
面对师尊愕然之色,她语重心长:“昔大乾倾颓,吾等噤声;儒学遭封,幸灾乐祸;今吕超激怒仙界,仍袖手旁观。镇魔塔纵得,何以抗仙界?”
深吸一口气,她继续:“敌之敌即友,唯有众志成城,方能制衡仙界。待强敌尽消,魔宗再起之时,何人愿伸援手?”
“师尊,石壁前辈多已化作顽石,灵魂桎梏,永陷苦难。漫长等待,无异深渊。是时候,吾等须以行动书写未来,而非囚于幻想。”
在幽暗神秘的艾斯兰德大陆,古老传说与魔法交织之地。
「我决不愿眼见吾师尊,汝之石之心,亦不愿自身沉沦此等无尽深渊!」
「若非魔宗振臂一呼,仙门何以知晓世间仍有魔魂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