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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鲁锦衣夜行,打马欲要离去,已宾客散尽,唯有空寂的满月楼里,朱宝月提裙奔了出来,两个小丫鬟在后面追逐,可也没追上急切的朱宝月。

“阿鲁小哥,且等一等。”

此刻河岸上还有画舫游船,本应是多云,月亮却露出半张脸,在夜里似隐若现。

阿鲁本已上马,见状又翻身下马。

“宝月姑娘慢些来,小的在此等候就是。”

满月楼的石阶二三十级,朱宝月在两个小丫鬟搀扶下,来到马匹跟前,“阿鲁小哥,礼太重了。”

她从宽袖之中拿出首饰漆盒,小巧玲珑,原以为是普通昝钗,可打开之后才知道这竟然是孔雀金丝簪。

莫说上头镶嵌的珍珠圆润光泽,颗颗均匀,一看就是好货,就这孔雀吐蕊上面的绿宝石眼眸,也是昂贵之物。

阿鲁笑了起来,“姑娘收着就是,您亲自缝制的鞋袜我们少夫人甚是喜爱,她说喜爱之物无价,赠予你昝钗一支,聊表情意。”

朱宝月受宠若惊。

“当不得……,只不过一双鞋袜,还是少夫人不嫌弃奴的手艺,不然也就是不值钱的物件儿,这簪钗一看就贵重,求小哥带回去,就说奴多谢少夫人心意。”

她这一双红酥手行遍臭男人躯壳,说来是不干净,真做了那针线活,也怕人嫌恶。

大着胆子给宋观舟做鞋子袜子,也是因少夫人无意中提及喜欢她绣在衣角处的花样。

她身无长物,欲要送礼奈何手上拮据。

少夫人私下差人对满月楼的馈赠,较之从前四公子,只多不少。她用心缝制这鞋袜,只能说表表心意,却不指望少夫人喜欢。

哪里料到四公子只怕到家中没有多久,阿鲁就拍马而来,送上重礼。

“宝月姑娘,少夫人什么性子你是清楚的,若这簪钗不贵重,恐怕少夫人也不会送来。既是送来,姑娘就拿着,放心就是,忍冬姐姐已翻看过,没有什么暨越之处,寻常时候姑娘都能佩戴。”

竟然想到这处,朱宝月眼眶已是红了。

“少夫人照拂奴家已是太多,奴这下贱之人,何以为报?”

阿鲁少见洗净铅粉的朱宝月,这会儿她素雅裙裾,挽发而来,也有几分清高之态,可遇到了少夫人啊,也难掩心中激荡之情。

“少夫人说,诸人平安,胜过千金万银,权高位重。”

“好……,好,平安……”

阿鲁翻身上马,“姑娘保重,宵禁鼓声马上响来,小的得赶在此时回到公府,告辞。”

说罢,打马奔往夜幕之中。

船娘吟唱咿咿呀呀,唱尽旷男怨女的遗憾,也唱尽了心中的酸涩,老娘披衣这才追了出来,瞧着立在石阶上,眺望远处的姑娘,连忙扶上去,“秋霜欲落,露水深重,莫要伤了心神。”

朱宝月拭尽眼角湿意,长叹一声。

“妈妈,今儿真是个好日子。”

好日子?朱老娘看着天上半隐半现的月亮,又觉得夜里凉意袭来,胡乱点头,“可不就是好日子,我的儿,快些进去,真是伤了身子才是辜负这样的好日子呢。”

朱宝月扶着朱老娘入了满月楼,随着一声咯吱之声,门板阖上,这一日盛宴快活落下帷幕。

倒是裴岸,晚间在满月楼里吃了许多酒水,回到韶华苑沐浴净身之后,又遇到宋观舟得了喜爱的鞋履,起了兴致,差使丫鬟做了夜宵,又拽着裴岸来吃酒。

“娘子且饶过我,明儿我还得上值。”

他如今也到了紧要时候,若是顺利,开春怕是就要往外放官,兼之十月下旬之后,各地区文官武职,上了品级的都要齐聚京城,向六部做一年事务禀报,由着做三考职事。

“三考?”这是宋观舟的知识盲区,见她好奇,裴岸也不吝赐教,“譬如知府,往京城来,轮番到六部之中禀报一年来自己下辖之地的各类公事,京城各部要对该知府做考绩、考课、考功。”

“那你事务也是很忙?”

“这是自然,接下来的日子里,只怕比圣上万岁寿宴之前还要忙碌,翰林院要参与各部考教,非得到腊月底,圣上封笔之日,方才松口气。”

宋观舟如今闲养着,对社畜打工人裴岸略有几分同情。

但不多——

“我兴头起来,非要吃这盏酒不可,不如四郎你早些睡,我往表姐房中去。”

她欲要起身,招呼忍冬。

裴岸无奈,“罢了罢了,院中摆个小炉火,你想吃什么,我烤给你就是。再说酒水的,我一盏,你三盏,如何?”

大半夜,由着她兴起去抓了歇下的叙表姐起来,说来他都觉得于心不忍。

裴岸愿坐陪,再好不过。

宋观舟吩咐下去,幸得小厨房知道宋观舟脾气秉性,时时有些备菜,炭火烧起来,就在凉棚下头,宋观舟让人拆了凉棚,嗅着隔壁长得极好的桂花飘香,感受一番秋高气爽。

“少夫人,是秋高气爽吗?小的只觉得冷啊。”

阿鲁不解风情,看着宋观舟心情好,也大着胆子说笑起来,宋观舟冷哼一声,“你只管吃酒吃肉,莫要扫兴。”

正好丫鬟婆子们都不曾歇下,宋观舟也不拘主仆有别,也都招呼来,竟是热闹起来。

踩着宵禁归来的裴辰,瞧着韶华苑人声鼎沸,循声来到院门跟前,虽说院门紧闭,可里头烤肉香味飘到鼻下,也让人垂涎三尺。

使了小厮上前叩门,阿鲁小跑开门,“世子!”

“老四,你吃些什么好的,竟然不喊二哥来?”听得有些醉意的话,裴岸起身,亲自到跟前挽着裴辰,“你又出去浪荡,可是吃了不少酒。”

“今儿开心!”

裴辰半身压在裴岸身上,“二哥不喜功名利禄,只求半生快活。”他就是俗人一个,不解风情,只爱楼子里的温玉软香,阿谀奉承。

忍冬拿了薄绢厰衣给宋观舟披上,与裴辰见礼,裴辰摇头,“观舟客气些什么,快些坐下,二哥不是外人,不像你二嫂那小肚鸡肠鬼迷心窍。二哥特佩服你——”

哟,真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