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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要从公府内里角门直接过到二房时,却在上次摔倒的地儿,再一次碰到那佟家二婶。

二婶子一如既往,提着破旧的竹篮,今日里头放着半篮子绿菜。

远远看到两位姑娘,带着带个丫鬟匆忙而过,她并早早立在一侧,躬身请了安,裴漱玉本是捂着嘴儿委屈落泪,佟二婶见状,从篮子里翻出个蕨根编出来的小竹兜子,递给了跟着上前的丫鬟红袖。

“红袖大姐,这是我儿进城带来的,吃着鲜甜,你拿给姑娘去。”

红袖忙着赶路,这会儿也认出是上次见到那位。

“是你啊!莫要添乱——”

欲要追去,佟二婶道,“拿着吧,大姐儿,这玩意儿兴许能让姑娘心境平和些呢。”

说罢,硬塞到红袖手中。

红袖看着佟二婶憨厚朴实的脸儿,实在做不出扔了去,只得提在手上,追着裴漱玉二人去了。

待进了二房府门,裴漱玉终究忍不住,寻了处背风的地儿,揉着罗帕捂着脸儿,嘤嘤哭了起来。

梅青玉使了红袖并自己的丫鬟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她才轻轻安慰道,“可是那裴秋雨胡来,打骂了你?”

裴漱玉含着泪儿,哭得凄楚。

“亲事什么的,自是父亲母亲与我做主,再不济也还有大哥。哪里轮得到她来指手画脚!”

在梅青玉再三追问下,她才说了裴秋雨辱骂之事。

“她看不上萧五,却平白无故的骂了我一顿,也不想想,她个瘸腿子生的,有何能耐!”

梅青玉微愣,安慰许久,待裴漱玉缓和心绪之后,才低声说道,“萧家虽是名门望族,可看着那几个小姑子,都不是好相与的,你若真往他们家去,以你的性子,恐怕要受不少委屈。”

裴漱玉木愣愣看着远处,只是这府院墙外有墙,她能看到的,不过就是几丈之外的红墙绿瓦。

“不过是权衡利弊之下,寻个好些的归宿。说些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合着嫁给旁人,就不会有委屈那样,大姐那般人物,聪慧端庄,才貌兼具,可入了郡王府都多少年了,也不得回府来看一眼大伯与大伯母。”

裴漱玉满眼灰暗,梅青玉坐在她身侧,轻轻拂掉她额际飘落下来的碎花,“看着些好的,你瞧今儿韶华苑里,你四哥四嫂举案齐眉,何等恩爱呢。”

“恩爱?”

裴漱玉摇头失笑,却不由得落了泪。

“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做给我们看的罢了。”

梅青玉叹道,“你啊,至少我看着四公子待四少夫人是真心实意,不过……,天下有几个男子能不喜你四嫂呢,她除了能落水救人,还会打算盘。说来,我们这些在闺阁里被父母养出来的,好似除了女红厨事,相夫教子,再就是忍耐。”

哪里能比?

裴漱玉摇头,“裴秋雨辱骂之言,让我茅塞顿开,这人间非只有萧家一处,高嫁低 嫁的,且让父亲母亲再好生思量。”

何况,攀附萧五,又能得来什么?

他高傲自满,待人刻薄,自己攀附过去,在萧家两个少夫人跟前,也是低人一等,罢了!

想到这里,她更是忍不住心伤。

秦家高不可及,萧家,也触手难得。

旁家贵女千金的亲事水到渠成,可到了她这里,全得靠着母亲与自己谋算……,转过身来,伏在梅青玉肩头又是一阵啜泣。

“若是父亲能耐些,哪里有我今日受辱之事儿。”

父亲日日带着小妾游山玩水,除了清明大祭回来露了一面,次日天不亮,并又往别苑去了。

这一屋子的孩儿,他俱不看在眼里。

梅青玉看表妹哭成泪人,想到自己也深陷那抹身影之中,不由得悲从中来,二人搂在一处,哭了许久。

倒是红袖跺了跺脚,上前哄了半日,又拿出佟二家献来的野果,裴漱玉勉强开口吃了一颗,清甜可口,并也抹了眼泪。

“莫要同母亲说来,只是往后大伯那处我们少去就是。”

红袖应了是,柔声劝导,“二位姑娘容貌上佳,才情冒尖,又何必耽于这么些人,来日恩科开榜,倒不如去榜下捉婿,寻个更好的郎君。”

好郎君哪里这么好寻?

宋观舟背诵了些进宫的注意要点,又瞥了一眼端坐在书案前默书的男人,隔着细草半帘,深衣淡雅、如琼树一枝,立在黄花梨书案跟前,袅袅余香,映衬着他气质如松,好似得尽天地精华,华彩与雍容淡雅齐聚一声。

“四郎!”

她喊了一声,裴岸眉眼被半帘遮住,却传来声音,“是累了?”

宋观舟粉团似的小脸儿上带着困意,她挪步进了书房,好似没有骨头那般,飘到裴岸跟前,裴岸手持毛笔,正在行书。

她也不管,走到跟前就往裴岸双膝上坐去。

裴岸放了羊毫小楷笔,眉目温润,蕴藏着宠溺,“又来捣乱。”话虽如此,却还是扶住宋观舟盈盈一握的小纤腰。

宋观舟仰头,双手捧着裴岸这张轮廓分明的俊脸,肤色健康偏白,刀削剑眉、目光如炬,瞳眸之中好似深渊大海。

“那梅表妹,你可还记得?”

——裴岸怔了片刻,“那是二婶娘家的表姑娘,怎地了?”

宋观舟葱指一点,落在高挺的鼻头上,“少女春心,动在你这有妇之夫身上了。”

“不可能,你这小飞醋的,一日日可不能乱吃,那梅表妹才多大——”话到这里,裴岸也愣住,宋观舟轻哼一声,“十六七岁,早是在相看人家了。”

她幽幽吐气,仿若空谷雅兰,“我十六岁时,可已是裴四的娘子了。”

裴岸闭着眼想了半日,最后笑道,“罢了,虽说我大致不曾同梅表妹独处过,但有你这话,往后我且避着些。”

宋观舟叹道,“也不怪你,谁让相公如此貌美,只是今儿她偷看你时,被我撞个正着。”

裴岸低首,“怪不得你掐得那般重,不过……莫要如此说,兴许不是。”

“……是与不是,无那般重要,她不过是年少不知事儿。可明儿入宫,那金拂云才不是善茬。”

说罢,她星眸寒霜,定定看着裴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