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陈淮的斥责。
这些卫兵似乎丝毫不以为然,为首那中年人模样的长官神情上还露出一副鄙夷的神色。
那中年人长官语气不屑地说道:“抱歉了外交官大人,驿馆方才遭了窃贼,库房丢了五十万摩拉,手下看到那贼人身影闯进了这栋楼里,这才打扰了大人休息,只是不知道外交官大人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我等一直在此,未曾看见任何其他人。”陈淮语气坚定且刚硬。
“大人,里外都找过了,没有!”
“大人,没有!里屋窗户刚才在动,窗台上的灰有被东西扫过的痕迹,很有可能跳窗跑了!”
也就是在他们争论的开始时,跑进屋内负责搜索的卫兵纷纷跑出来向他们的大人低声禀报了调查进度。
诚然。
那为首的长官神色立马变得严肃起来:“那还不快去追!”
说完,四下所有卫兵纷纷跑出了房间,唯独留下那中年人长官在屋内。
他目光狐疑地扫过枫林来的四人,最后目光停留在了陈淮的身上。
“我尊敬的外交官大人,看来您刚才并没有说实话。”
陈淮紧眯着眼,方才那卫兵小声传话给眼前这位中年人长官时,他靠的近,所以对于对方之间那并不是太小声的话语,他还是听清了的。
所以,他面对对方的质问并不感到意外。
然而这种了然的情绪他也只是藏在心里,随即,他的神情立马变换,变成了一副毫不知情的神色:“这位大人,我并不知道你所说的话代表着什么意思,我只知道,你们现在的行为已经严重破坏了我们两邦之间对于和平的向往,为此,我会在面见贵邦最高执政官时如实地禀报今天你们的所作所为,相信贵邦梅拉大人为了两邦未来的和平共处也一定会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哼!!!”中年人长官不动声色地一声冷笑,“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说出这一句,不说陈淮,连在一旁的戊化都就要暴起。
他人狠话不多,手中的七尺长刀已经猛地拔了出来,见势,便要当场砍下眼前这位无礼狂妄的丹河人狗头。
然而。
戊化的这一举动还是被相对冷静的易辽迅速制止。
“狗东西?你很嚣张啊!来啊!有种跟本大爷单挑!”戊化被易辽死死地抱住不能用行动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所以只能用嘴了。
然而。
即便面对枫林人的野蛮行径,中年人长官的神色似乎始终是那么地古井无波。
他也只是微微昂首看着戊化那高举着的长刀,看着那长刀在屋内亮晃晃的烛光照耀下反射着丝丝冷冽的寒意。
似乎是出于绝对的自信,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这位中年人长官一直保持着一副傲慢的神态,就连离开时,他都带着那挑衅的表情给在场的几位比了一个中指。
见此。
戊化顿时暴跳如雷。
易辽都有点要拦不住的趋势。
只等那中年人丹河长官彻底离开这栋楼,易辽才将戊化给松开。
“为什么不让我砍了他???”戊化顿时大声吼道。
“他这是在故意激怒我们,我们一旦动手,就会落入他们的圈套当中,到时候就算是梅拉想要直接处死我们,都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这王城,如今怎么说实际控制权还是在梅拉手上,是在丹河人手上,可能他们有些忌惮我们城外的大军,但狗急了都会跳墙,更何况是被逼急了的人,所以,对于当下我们使团来讲,最好不要节外生枝,一则是保证我们自己的人身安全,二则是要顺利完成任务,所以,避免不必要的冲突,能让我们在接下来的和谈会议桌上,少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诚然,妍妍的解释便昭示着她是一位很合格且很优秀的外交事务官。
然而,相比去关注那些无礼的守卫,陈淮似乎更在意靖月的突然出现,还有对方说的那些话语,这里面所发生的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着实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一旁的妍妍似乎也是察觉到陈淮的忧虑所在,对于靖月的出现,她神情上倒是没什么变化。
“大人,属下有件事情还请大人恕罪。”
听到妍妍突然说出这句话,屋内的几人无不意外地露出一副疑惑之色。
陈淮思量二三,他从妍妍的眼神中似乎解读出来对方话里的意思。
他隋然问道:“月儿姑娘入城,其实你早就知道?”
“是的!大人!这一切都是总统领大人的安排。”
妍妍如实地回答,让陈淮有些了解其中缘由。
靖月本身就对此次出使抱有主动同行的意愿,但是出于陈淮的阻拦,所以并没有与陈淮一行一起入城,或许是艾沫与靖月私下里达成了某种共识,所以刚才靖月才会出现在这里。
“靖月小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与左什侯爵搭上线,足以证明,总统领大人这一决定是十分明智的。”
然而,陈淮并不是妍妍她们这些枫林人,看待事务或许不会总是以大局为重。
对于靖月,他现在最在意的还是她的安全问题。
毕竟从刚才那群突然冲进来的丹河卫兵们的行动就可以判断出,月儿姑娘已经暴露了行踪,至于那军官说什么窃贼之类的话语,估计只是托词罢了。
诚然,陈淮当下并没有心情去深究对方这一托词的内在含义。
艾沫让月儿姑娘单独在这敌城行动,真的有过好好的考量吗?
或许是看出来陈淮内心的顾虑,妍妍又开口解释道:“大人还请放心,靖月小姐本是璃月人,就算是落到了梅拉手里,梅拉也不敢对璃月人动手的。”
“你怎么这么确定?”陈淮反问,听上去,他内心里似乎很不安。
然而,妍妍依旧面容平和。
“可能大人还不知道丹河人与璃月过往的一些渊源,五十几年前,当时丹河人对于枫丹处于绝对控制的时期,当时的国王陛下对于自己的统治十分自信,在与一次与璃月的国际贸易中,因为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囚禁并且杀害了一支璃月商队,璃月人直接派遣了一支军队差点将枫丹王城彻底覆灭,再付出大量财富与妥协后,这才让当时的丹河王国没有走向这一结局,因为那支璃月军队的出现,这也让每个丹河人,不,不只是丹河人,应该是每个枫丹人,对我们南面的这个千年古国的底蕴与实力有着深刻的认识,那绝对不是我们能轻易招惹的国家机器。”
说这些时,妍妍的语气也慢慢变得有些骇然起来,似乎她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那支璃月军队出现在眼前的震撼场面。
陈淮没有听说过这些历史,自然无法与之共情。
他疑然问道:“那该是怎样一支军队,难道能给人带来血脉压制吗?”
陈淮仔细观察着妍妍的表情,他虽然无法与之共情,但他能从对方的神色解读出来这种情绪所用来形容的恰当词语。
“对,血脉压制,大人这个形容确实非常恰当,我虽然没有见证过当时的那支军队,但是我们的史书上,那位着名的历史编撰也是用同样的词语来形容这件事对于枫丹后代的影响力。”妍妍的语气似乎也有些激昂了起来,她目光希冀地朝向窗外的夜空,随后又慢慢感慨道:“如果我们枫林人也能拥有那样的一支军队,兴许枫丹也早就摆脱了这无休无止的内战吧!”
通过妍妍的赘述,陈淮大概能明白,当时璃月出征的那支军队应该是很强大就对了,然而对于枫丹国情有一定了解的他来说,他对璃月的强大似乎也并没有太多震撼的感觉,毕竟就算到现在相比,璃月的底蕴与实力,从根本上就能甩枫丹好几十条街,枫丹的落后,追根溯源还是在他们连年不断的内耗上。
陈淮现在是明白了,为什么出发前,艾沫私下交代说,就算和谈失败,自己落到了梅拉手里,就让他暴露自己璃月人的身份,梅拉必定会慎重考虑对于自己的处置方案,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这也应该是艾沫很希望靖月加入这次行动的重要原因吧!
陈淮如是想着。
他也有点明悟了的样子,对于月儿姑娘安全问题的担忧也有些减轻。
几人在通过妍妍的解释与叙说后,也大概了解了艾沫总统领大人关于这次出使的具体安排。
艾沫似乎猜到了陈淮他们一行会在与左什侯爵接洽时遇到阻碍,所以巧妙地安排了靖月这一后手。
这一安排对于现在结局看来,很明显已经起到了奇效。
陈淮现在也只能祈祷,希望月儿姑娘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不要遇到危险。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
在正式和谈到来前,陈淮一行先是与丹河律教庭内外交事务部门的官员们进行了事情接洽。
意料之中,这几天的接洽并不怎么愉快。
丹河方面对于枫林提出的王城归属问题提出了坚决的反对意见。
这些自以为是的丹河人似乎还陶醉在自己美梦之中,丝毫认不清形势一样。
陈淮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梅拉接受了和谈的请求,却还要摆出这般高高在上的架子,他承认自己不是一名合格的政治家与外交官,但就从他浅薄的知识也能分辨出,对于当前的时局而言,梅拉带着他仅存的万余戍卫军主动退出王城才是保存实力的最佳选择,毕竟谁都明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
然而我们这位梅拉公爵似乎没有打算做一名君子的觉悟。
不欢而散的接洽会谈终于结束。
代表着丹河人最后荣誉的领袖,琳琅伽罗.梅拉公爵终于是在百忙之中接见了陈淮使团一行,进行此次和谈事宜的最后商定。
宽敞的会议大厅内,水神戚那惟妙惟肖的石雕壁画展现在会议大厅后方墙壁最中心的位置。
大厅内还有四根方位对称且极为粗壮的石柱,石柱上有挂着一排排吊灯,这些吊灯呈规整方形的灯笼状悬挂在上面,吊灯所散发的光芒似乎光源并不是使用的明火,而是某种元素力量,让其所放射出的光线是那么匀称与明亮。
被四根亮晃晃的石柱拱卫在中间的是一张足有三十尺长的红木长桌,长桌四周摆放着整整齐齐雕刻精美花纹的高腰座椅,整个座椅的整体设计呈规整的方形线条模式,凸显着一种正式与严肃的氛围。
然而整个会议大厅除了刚才描述的这些,似乎再也没有了多余的东西。
如果硬要细究起来,那只能说还有一扇高大沉重的大门与视线极远的四面高墙以及头顶数丈之高的锥形屋顶内壁。
墙壁被粉刷成了米黄色,屋顶内壁则是深褐色。
陈淮不了解这些颜色代表着什么意义,他只了解他今天走进这间会议大厅将要干什么。
与那些丹河的外交大臣舌枪唇战数天无果后,他终于见到了正主。
此时。
梅拉最后落座在了会议长桌的前排首座位置。
他左边的是枫林使团一行,陈淮,妍妍等共计六位外交事务官。
右边的则是一位穿着律教庭事务官黑色正装的老者,以及几位丹河外交事务官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
陈淮看到首座上有人落座,不用猜他都知道这位便是梅拉公爵了。
所以,出于礼仪,他与他的使团一行纷纷起立,左手握拳倒扣在胸前,行了一个枫丹人通用问候的礼仪,他微微鞠躬道:“尊敬的公爵大人,我谨代表枫林最高长官总统领艾沫大人向您问好!”
梅拉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缓缓抬手,示意陈淮一行坐下。
当然,在这一问候过程中,对面的丹河官员也是齐齐起立敬礼,等梅拉完全坐下后才依次坐下。
表面上看得出,目前城内的丹河人,还是都在梅拉的掌控之中,似乎并没有民变或者军中哗变的不良征兆。
丹河人内部,似乎始终保持着上下一心众志成城的模样。
众人都落座后,这次和谈便正式开始。
诚然,在这个紧张且特殊的时刻,谁都不想废话。
关于枫林使团一行前几日与丹河方面接洽的一些事宜,梅拉自然是了解的。
当陈淮再次提出关于王城归属问题时,梅拉那原本古井无波的面容上却是罕见露出了一丝戏谑的笑意。
“年轻人,我想你们一开始就想错了,我之所以同意和谈,可并不是因为我怕了,我要投降,在这里,我可以如实地告诉你以及你背后那位美丽的总统领小姐,枫林人如果立刻退出观水河西岸,我会向国际上公开承认你们的合法地位,从此枫丹一国两制互不干涉,丹河一直以来都是枫丹的正统,而枫林人不过是一群卑贱的种族遗民罢了,能允许你们有个光明的身份,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了,竟然还妄想入主王城,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哈哈,哈哈哈!!!”听完梅拉那义正言辞的话语,陈淮当场就笑了。
如今,他只想对着哥们说,你醒醒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以为自己是那高高在上的贵族呢?
陈淮是真的不理解,这些丹河高官们到底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怎么人人都这么迷之自信的吗?
当然,他也从梅拉的话语中听出了对方的态度。
显然。
对方是拒绝了他提出了律教庭以及戍卫军撤出王城退回枫丹东部的原丹河旧地的提议。
那这样看来,这场和谈也没必要进行下去了。
言罢。
陈淮便命令自己人收拾文件准备打道回府。
和谈失败。
梅拉坚毅的态度注定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等陈淮一行都离开后,会议大厅内,那些丹河官员与卫兵也都纷纷离开了。
除梅拉外,此时会议桌的右侧第一把交椅上还有一个人没走。
那便是那位在整个会议上一言不发的老者。
见着其他所有人都离开了,老者一直板着的老脸这才稍稍松垮了一分。
他带着有些年迈沙哑的声音看向梅拉说着:“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如今我们大势已去,短暂的臣服才是保存实力的最佳选择。”
“呵呵!”梅拉的笑容有些癫狂,有些愤怒,他声音低沉地说道:“如果真的如他们所说,我们撤出王城,相信我们到不了丹河旧地就会全部死在路上,如今还有这王城作为倚靠,我们只要能拖住,拖到他们几十万大军粮草耗尽,拖到他们失去耐心,到时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梅拉!!!”老者突然站起,他情绪变得激动:“你已经疯了,我们还有时间拖下去吗?枫林人已经几乎占领了枫丹全境,他们的大军每天都有四面八方的补给送到瓦戈尔镇,而我们呢?我们没有援兵,没有物资,军中已经有几场哗变了,若非修泽林那勇猛过人,王城早就不攻自破了,你只不过是为了你那点私欲想要拉着整个丹河陪葬罢了!”
老者几乎接近咆哮的声音以及最后一句话似乎一下子就点燃了梅拉的怒火。
梅拉指着老者鼻子吼道:“左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按照军法,你这种扰乱军心的妖言我就可以当场将你正法。”
面对梅拉的油盐不进。
这位侯爵大人似乎感到深深的失望,本来在今天的会议中,是没有他的。
他今天出现在这,主要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然而现在,这丝希望似乎彻底破灭了。
梅拉能够走上今天的位置,可以说左什侯爵在其中有着不可忽视的功劳。
当年一次偶然的相遇,让这位功勋贵族注意到了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传教士梅拉。
当然,主要还是梅拉的血统,身为琳琅伽罗家族的一员,似乎怎么说也不应该混成一名传教士这么落魄。
后来才得知,梅拉是琳琅伽罗家族中的旁系一支落魄子弟。
经过百年的门第更迭,家中碌碌无为之辈更新换代几代后,家门便落魄地不成样子。
也正是因为梅拉的血脉以及清白的履历,让左什心生了想要扶持的想法。
当然,主要是左什看中了当时梅拉的才能与对于权势的强烈向往与渴望。
本来左什是想培养一个左膀右臂。
只是后来,梅拉展现出出乎意料的政治才能没有几年就一路晋升,甚至超过了自己。
即便如此。
左什也并没有因为曾经的手下成为自己的上司而感到气愤与不安。
他反而感到很欣慰。
毕竟在枫林人没有突破观水河防线时,梅拉的执政方向还是向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丹河律教庭,并不只是单单传播信仰的宗教,他更是丹河人执掌枫丹的重要政治机构,并且它的权利是与国王平等的。
甚至有些时候,丹河子民相信教廷会比相信国王还要更多一些。
因为教廷传播的信仰,正是水神大人所执掌的「正义」。
然而,事到如今。
左什已经彻底对梅拉失望了,作为曾经的引路人,或许说是老师,他带着最后一丝善意来劝解对方。
对方却依旧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无疑,对方的决定将会使丹河人走向不可挽回的灭亡。
同样身为丹河人的他,有义务避免这件事情的发生,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丹河人最后这点希望被一个人的冲动全部拖向地狱。
劝解无果后。
左什也无奈地离开了。
或许,他该去见见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