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对岸,一个女人被裙子绊倒在地,她拍着大腿哭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阿斯蒂咬着一块干面包翻身上马,朝着女人追逐的方向趟水而过。
一个男人正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在田野中奔跑。
沃特的嘶鸣声响起,男人回头,却被脚下的树枝绊住,孩子被高高抛起。
远处的女人哭得更大声,只见一道白光闪过,沃特纵身一跃把阿斯蒂带到了孩子下方。
唰——
阿斯蒂用毯子稳稳接住小孩。
男人满脸是血,豁着磕掉的牙大喊:“我们家的事轮得到你来管吗!”
远处的女人正在往这边跑,当她气喘吁吁地从阿斯蒂手中抱过孩子,确认没事才向她表示感谢。
阿斯蒂说:“沃特,踩死这个偷小孩的男人!”
就在沃特扬起前蹄时,女人挡在了男人面前:“不要,求求你!”
阿斯蒂不明白:“他都偷你女儿了,还留着做什么?”
女人抱着孩子贵在马前:“女士,他是我的丈夫,我们实在是穷得过不下去了,连买面包的钱都没有,他这才、这才......”
“卖孩子?”
“不......”女人咬着嘴唇低下头。
男人却起身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叫你多嘴!”
女人后颈快要贴在一起了,她费力地呼吸,眼泪从眼角滑落。
“快......走......”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阿斯蒂想,既然是一家人,自己也没义务管,于是翻身上马离开河边。
到了傍晚,沃特还驮着她在郊外溜达,完全没有往酒国去的意思。
阿斯蒂拍拍沃特:“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们就往回走吧!”
沃特的眼中闪过一丝无语。
它哒哒哒地走到那一家的屋前,天已经完全黑了,屋子里点着昏黄的油灯。
乒乒乓乓——传来一阵扔东西的叫骂。
男人的粗嗓子骂道:“都是那个女人,让我错过了买家!他们家愿意出一个五岁的孩子!”
女人哭求道:“孩子还这么小,还没满月,再留几天吧,求你了。”
男人大怒:“我们家里连黑面包都吃不起了,留下来做什么?到时候饿瘦了价钱可就跌了!”
阿斯蒂没明白妻夫俩在说什么,她用木棍敲了敲门。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吱呀——破旧不堪的木门打开,男人看清来人后,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屋里女人同时露出绝望的表情。
就像她眼睁睁看着同为女人的她人,当着自己的面跳下深渊。
男人说:“您是找不到住的地方吗?我这里虽然破旧,但还是能收留您一晚。”
他回过头恶狠狠瞪眼惊魂未定的女人,“还不快把客人请进来!”
女人摇晃起身,走到门前拉住阿斯蒂的手把她往屋里带。
阿斯蒂说:“那就谢谢了。”
夜晚,阿斯蒂沉沉睡去。
屋外男人正在磨刀,女人则在阿斯蒂身边翻来覆去睡不着。
黑暗中,阿斯蒂开口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喔”地惊呼,很快捂住嘴小声说:“你不是睡着了吗?”
“你丈夫要杀我,怎么可能真的睡得着。”很直白,一室寂静。
良久,女人幽幽开口:“我叫波希,已经很久没人问过我的名字了。”
“你为什么不跑呢?”
黑暗中波希发出苦涩的笑声:“去哪儿都一样,况且,我爱他。”
这是阿斯蒂第二次听到所谓的“爱情”。
“那他爱你吗?”
波希语气迟疑:“爱的,否则不会娶我。”
“那你爱你的孩子吗?”
“当然。”
“那你怎么能够忍受你丈夫要把你的孩子拿去卖给别人家?”
波希翻了个身朝上:“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当饭都吃不起时,只能靠女人生产来换取食物。”
“很多人都这样吗?”
“是的女士,很多很多人,我们还欠着领主的地租,但又不忍心吃自己的孩子,只能跟别人交换。
女童的肉能换五六岁男童的肉,很多家中宽裕的人喜欢那个味道。也有人买成年女人。”
阿斯蒂更加迷惑:“所以你认为他爱你,是因为没有把你卖给别人?”
从前的阿斯蒂只是骄纵,只是不知民间疾苦,但绝对不傻。
一句话就把波希问住了。
波希呢喃开口:“那还能怎么办呢......”
“我带你和你的孩子跑走吧,不要留在这个杂种的身边。”
“跑?”波希语气中满含讥讽,“我连肚子都填不饱,能跑到哪里去?路上碰到危险的男人,又要再次遭受欺凌。
您的条件一定比我好很多,不然不会轻易提出这么荒唐的建议。我倒是给你打手势让您别进来,您又为什么要进来?”
黑暗中阿斯蒂拉起她的手,让她细细抚摸自己手掌上的疤痕,那是血泡破裂后留下的痂。
“我也是从笼子里逃出来的,我能,你就能。”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波希的呼吸都凝滞了,她感觉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但很快她的语气又成了一潭死水:“您听到磨刀的声音了吗?我们加起来都没有他壮实,怎么跑呢?”
阿斯蒂问:“你想让孩子活下来吗?”
“想。”没有丝毫犹豫。
阿斯蒂坐起身:“那就行,你把她绑在我背上,等下你出门装作询问他引开他的注意。
当你听见我的口哨声,什么都别管朝我跑过来,我的马会来接我们,听懂了吗?”
波希的眼神很惊讶,她从未设想过人生还有逃出笼子的机会。
习得性无助的猫,就算笼子打开了,就算不再有电击,它也不敢再触碰那扇门。
波希就是实验中的那只猫。
她们因信任和食物走进笼子,从此,永远失去自主和自由。
波希甚至连对外界生活的向往都不敢有,外界只会更危险,对吧?
她这样为自己洗脑,否则该如何度过余生?
但有个女人进入笼子,只为告诉她,那扇门没有通电,只要你按照步骤来做,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
波希握紧了阿斯蒂粗糙的手,接着掀开被子悄悄走了出去。
阿斯蒂背着睡着的孩子在门缝观望,当波希吻上丈夫的那一刻,口哨声惊起黑暗中的群鸦。
哒哒哒——
马蹄声由远而近,男人甩开波希,这才看到屋门大敞。
那个佝偻着背的女人正脚下生风地跑向自己的马。
男人跑得异常快速,就像看见食物的野猪。
阿斯蒂背上的婴儿在颠簸中哭出声,她心道不好,因为男人听见哭声后跑得更快了。
就在野猪的蹄子快碰到阿斯蒂的那一刻,阿斯蒂成功踩住脚蹬翻身上马。
她像个胜利者一样高声大喊:“波希,快拉住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