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钰看着众人尴尬不知所措的神色,也清楚这一切的源头是为何。
看着被众星拱月一般的子君长情,他内心无比酸涩,又藏有许多的委屈。
天下之主,无上权力与荣耀,大家都觉得这也是他许钰想要的。
可只有自己才知道,当知道自己崇拜的大王已经坠崖身亡之时,他的人生好像也就此终结,只剩下一具等待死亡的躯壳,直到燕婉儿找上他,要她为了大王去复仇,去复国,他才又提起了一点精气神,之后一步步设计靠近席子耒,席子耒一次次在战场上舍命相救。
知己难求。
除了自己的大王之外,席子耒是第二个能够与他舍命相交的至交。
自己和王上之间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亦是君臣,自己忠于他是应当的,可席子耒……想到此处,许钰酸了眼眶,本来想着见到大王自己能有话可说,可却再也有口难言。
一时之间,周遭都是安静的,都在看许钰是什么反应。
当初会让许钰登位,也是因为是他辛苦打了胜仗,军权都在他手,且各个世家之间的决策他也从不干涉,只是按照他们的想法去执行,他们需要这样一个听话的“王”,哪怕名不正言不顺。
但只要对世家利益有好处,大家也都乐意推举他。
只是如今,情况不同了。
大庆正统的血脉还在,他们的大王回来了,虽然朝臣中也有支持许钰的,但他到底不是正统。
这许钰的地位就尴尬了。
许钰一个个看过去,目光所及,被看的那人都不敢与他对视大家都不敢与他对视,尴尬地撇开头。
他怎会不明白呢?
他们以为他在意的位置,他其实从未曾在意过。
“众位这些日子都辛苦了,休沐一日,其他事,后日再说吧。”
许钰刚毅的一张脸上挂起一抹轻松的笑来,这一笑显得有几分少年时的憨态,他看向子君长情,笑得越发灿烂了几分,大眼睛里也有泪花。
其他人听了令默默退走,戈曳皎皎也领着小枝走了出去。
“大王,您还活着,真好!”
许钰笑着说完,就要跪下去,子君长情立马抬手拦住了他,他晓得他的将军没变,一直都是原来的那个将军。
“你如今也是当王的人了,怎能还跪我。”
许钰听了此话,心下慌乱赶忙解释:“王上,臣下从来没有想过……”
子君长情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着打断他:“我知道的,许钰将军无心权势,不论你做什么选择,我们都是好兄弟,这些年,你辛苦了。”
男儿有泪不轻流,可许钰这会儿还是落下了泪,想着丢人,又抬手立刻擦了,别开头道:“晚时,臣下再去寻王上。”
子君长情知他想一个人待会儿,平复心绪,点了点头离开。
戈曳皎皎带着小枝,两人此刻正坐在去往曦伏殿的一处花园小亭里面吃东西。
戈曳皎皎和小枝两人的食量都不大,食盒里面还剩了一些吃食,有甜点,小吃,汤羹,也算是丰盛。
“公主殿下,奴婢还以为您这些东西是要带给主君吃的呢。”小枝好奇地多了一句嘴,越和戈曳皎皎相处,越发现这是一位亲切可人善解人意的善良公主,小枝说话做事越发放松起来。
戈曳皎皎拿过锦帕擦了擦自己的嘴,填饱了肚子,人变得越发温柔和善,只接话聊着:“议政殿离曦伏殿之间的距离得小半个时辰,若不是不提前准备点吃食备着,我们会饿肚子的。”
她说完,朝着小枝眨了眨眼。
小枝一下被迷了眼,没想道闻名天下的南朝长公主殿下一点也不像传闻中的那样高高在上不可亲近,反而还有如此俏皮的一面。
子君长情也许久不曾看到这样平和活泼的阿月了,看见这样的她,不由得嘴角往上翘。
“阿月。”子君长情从庭子后面转过来,戈曳皎皎转过头看向他,脸上表情很是放松,他们两个总得见面的。
“小枝,你先退下去吧,把这些吃食也一并……”
戈曳皎皎刚想让小枝收拾桌上还剩的一大半吃食。
“不用,我还未曾用午膳。”
子君长情跨步坐在戈曳皎皎旁边,阻止了小枝欲要收拾的动作,并且将戈曳皎皎尚未喝完的青龙汤拿过来丝毫不嫌弃地喝着。
小枝看见这一幕震惊的无以复加,堂堂大庆的王上,居然会用她们吃剩下的吃食。
小枝带着震惊退下去,戈曳皎皎一手支着下巴看着他将桌上剩下的吃食全部吃干净了。
子君长情的吃相很是优雅矜贵,说到底是王室自小养出来的,尽管这些年也曾狼狈不堪过,但这份矜贵刻进了骨子里。
“擦擦嘴。”
戈曳皎皎将自己手中的帕子递给他,子君长情看向她不说话,似是在打量……
她对他到底有几分真心。
戈曳皎皎见他未接自己的巾帕,便抬手主动帮他擦拭嘴角。
子君长情抬手,猝不及防地抓住她的手腕,顺势将人揽进了怀里,怀抱里的人娇软香甜,可以让人短暂的忘记那些繁杂的心事。
戈曳皎皎也并未推开他,任由他抱着自己。
再过半个月,怕是就要下雪了。
不过此刻两人的怀抱都是暖的。
“阿月,勾蛮在商云容的暗中帮助下已经掌控了北朝朝堂,如今他才是北朝真正的话事人,前日,他遣了人送来国书,要我们将你放回南朝,但并未同意归还原大庆的国土,只同意三年之内不攻打大明,还说……若是十日之内你不回南朝,那南朝和北朝将合力剿灭如今的大明国,今日……已经是第三日。”
子君长情默默地将话说完,戈曳皎皎静静地听着。
“你们没得选啊,不是吗?”
南朝北朝和大明国,孰强孰弱摆在了明面上。
戈曳皎皎抬手轻轻将子君长情皱起的眉心抚平。
子君长情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眼眸中是深情,也是隐忍:“勾蛮说……他手里有你和他一起的婚书,你答应和他成婚,他说我囚了他的未婚妻,他要以这样的理由同明国开战,阿月……这可是真的?若你是他的未婚妻,那我是谁?”
戈曳皎皎散了脸上的几分娇俏,推开他的怀抱,眸光冷然中又带了几分讥诮道:“我记得我已经给了休书与你啊。”
她说完站起了身,背对着子君长情,纤瘦的背影一如既往地坚韧如蒲苇。
子君长情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能听见她冷如冰霜的语调:“华予还需要他照拂,而我当时能拿出的筹码便只有我自己,子君长情,你是谁我并不关心,可我是南朝的长公主殿下,不是桃源村的阿月。”
说完,戈曳皎皎也未曾回头,径直离开了这处凉亭。
子君长情看着那决然而去的背影,嘲讽一笑,喃喃自语:“子君长情,你怎可怪她,要怪就怪你自己无能,连自己的妻女都护不住,还妄想抽身乱局,带她远走高飞,看来,这至高无上之位,你只能去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