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要依循旧例的那个大臣顿时汗如雨下,一脸“你这老小子害我”地瞪着席尚书。
且不论《盛史》上出现纰漏是何种罪责,光看着依循旧例吧。
依循旧例给林翘封个诰命,打发她回家嫁人?
然后呢?
她也与太祖皇后的老祖母司徒氏一样,家中小有资产,且乃是独女,必要坐产招夫的,然后呢?
再生个女儿,嫁给......咳咳咳,可能会存在但不一定会存在的未来的反贼,再生出下一朝的开国皇后来么?
这循的是什么狗屁旧例,分明是要给自己全家人的脑袋来个悬挂城头,警示后人的机会啊!
虽然老祖母的面儿现在的人是见不着了,但开国皇后,以及昔年的黔王妃是何等的剽悍女子,那可都是被实实在在地给记录在册了的,这样凶悍且有本事的女人,哪怕并不是每一个都会走向前头所诉说的人生轨迹,但也绝对不是好糊弄过去的。
更何况......
不少人偷偷看了一眼谢皇后衣角上绣金的凤凰——别说林举人到底如何了,眼前这傲然站在男人堆里的女子,才是那个最最不好对付的。
再想想谢皇后的同党们......席尚书和某几个文臣狗腿子尚且能被牵制,但......云麾将军君某人,如今在羽林卫中天天练兵;她兄长虽只是个郎将,却是在护卫皇城的金吾卫里任职,据闻也早就是谢家的人了。
还有才刚刚立下了统帅之功的安国侯,他家里那唯一的女儿不照样是靠着谢皇后一党的运作,才成了开国以来独一份的女世子吗?
这一家子,铁谢党没跑了。
略过一些风往永嘉侯府吹,他们就往永嘉侯府倒的京中数百官员,细细思忖下来,些许有心人便比发现女子居然能参加科举还要惊悚骇怖地发现,谢皇后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竟然就积攒出一股哪怕刨除了皇帝的支持后,也依旧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而且这股力量还只是浮在水面上的那些,又有谁能清楚,谢皇后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势力潜藏在水面底下呢?
譬如向来不驯的大盛长公主们。
譬如......始终被一众男性官员刻意忽视过,如今却也能光明正大地立于前朝的诸夷女官们。
有的人越想越是心寒。
而有的人,越琢磨越是觉得自己上了一条大船。
后者乃是如席尚书这种靠着投靠谢皇后得了利益的,前者便是仍然反对女子参政,但却保持有一定理智存在的朝臣。
当然,世事皆有正反两面,既然有虽持反对意见却能保有理智的,那自然也会存在既反对女子参政,又全然没了理智的大聪明了。
“......太祖皇后一直乃我宗室中女儿的典范,只是本宫从未想到过,太祖皇后的长辈竟然还有这样一段轶事,难怪曾经她老人家曾在大盛各州设立女学......”只可惜太祖皇后还活着的那个时候,前朝禁锢女子的风气并未完全消散,女学的建立困难重重不说,最后还因她的病故被几度搁浅。
后来建立在大盛各州的女学要么被改建成了普通的书院,要么就成了官宦人家送女儿前去学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女红礼仪的所在。
感叹完这一句话,谢珝真还没来得及继续讲话题牵扯到自己想要的那个位置上时,却见一张脸涨得紫红的袁举人猛地立起身子:“可见女子若是读书进学,性子过于强硬,其遗祸无穷啊!”
没理智的大聪明反对派出现了!
谢珝真危险地盯着袁举人的脖子看了一眼,席尚书立马上前反问:“你这举子,是在指责太祖皇后?”
“指责我大盛乃是遗祸?!”
“好哇,本官说你怎么对本朝从不禁止女子科举一事如此无知,原来......”扣帽子小能手席尚书哼哼两声,“原来你竟是前朝余孽!就算不是前朝余孽,多半也是异族来的谍者!不然怎会如此无知,你这些年装得好呀,竟还考了举人了,呵呵。这下子露馅了吧!”
“你......”被堵了又堵的袁举人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了,他只觉得今日的经历实在是过于魔幻。
就算......就算大盛律法未曾明文禁止女子科举,但她林翘隐瞒真实性别参与科举就是犯了欺君之罪啊!
袁举人举止疯癫地大声嚷嚷起来。
皇帝见惯了底下人破防发疯的模样,反正没一个人疯得过自己,见怪不怪地懒洋洋补上一句:“朕早知此事,还特意赐了一道旨意,准林冠英便宜行事。”
欺君之罪,欺君之罪,君若不觉得自己被欺,这罪自然也是不存在的。
谢珝真早先想忽悠皇帝给林翘赐道语焉不详的护身旨意,便是为着防这罪的,只是她也没能想得到皇帝发现自己被欺骗了,半点儿不介意不说,还兴致勃勃地亲自参与了进来,要亲自照着如袁举人这般的男子脸上狠抽巴掌。
当然其实皇帝也有自己的考量——他的宝贝女儿将来可是要继承他屁股底下那张龙椅的,总不能身边全围着一群男性官员吧?倒也不是介意什么男女大防,就是总觉得心里不爽。
那可是他的宝贝女儿诶!
大帝之姿的宝贝女儿诶!
举世无双冠绝古今的一代女帝诶!
狗男人莫挨我家宝贝←这大概是皇帝目前的心情。
而且自从见识过胡太后、王皇后以及谢珝真一家子之后,皇帝是越来越觉得女子中有才能者并不在少数,且能出头的女子定然在某个方面是远超与之同龄的男子的,如此看来,那自己的打工人......不是,人才宝库岂不是能迎来一次大扩张?
管什么男的女的,只要是生在大盛土地上的,只要有才能可以被自己压榨,那就是自己的好子民好下属啊!
与皇帝的轻松惬意不同,袁举人听完这句话就像是被锅底拍了脸一样,又黑又僵。
他急切地大睁着一双蛤蟆似的眼睛,去寻求同谋者的支持——你们再不出来和我一起使劲儿,这女人就真要抢了咱们入朝当官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