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朱雀大街。
李实被削去宗籍,贬为通州长史的消息早已传遍全城。出城这日,街道两旁挤满了百姓,他们手中攥着瓦片石子,眼中燃烧着压抑多年的怒火。
“狗官!还我儿的命来!”
“天杀的畜生,你也有今天!”
怒骂声如潮水般涌来,李实的马车在人群中艰难前行。金吾卫手持长戟,将扑上来的百姓拦在两侧,却挡不住那些飞来的秽物。“啪”的一声,一枚臭鸡蛋砸在李实的车帘上,腥臭的蛋液顺着帘缝滴落。
李实脸色铁青,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掀开帘子,阴鸷的目光扫过人群,忽然冷笑一声:“一群贱民!”
马车终于驶出城门。李实长舒一口气,正欲闭目养神,忽听车外传来一阵马蹄声。
他掀帘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小山坡上,刘绰正与赤松珠并辔而立,那谈笑风生的样子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李长史,别来无恙啊。”刘绰早已瞧见了他,微笑着打了招呼,声音清亮。
说出的话确实那样的刺耳朵,李长史?
他眯起眼睛,压下心头怒火挑衅道:“明慧县主好雅兴,这是专程来看我的笑话?可惜啊,你如此处心积虑,可又能拿我怎么样?老夫年纪大了,嗣道王的爵位本就该传给世子。知道为什么吗?这天下终究是我李家的天下!通州虽远了些,却颇为富庶,不过二十万贯而已,去散散心也好。只要王府还在,老夫迟早会回到长安,咱们走着瞧!”
这厮还想去通州继续刮地皮?
“作恶多端自有天收,李长史小心有命搜刮没命花!”刘绰唇角微扬,目光却冷如寒冰,“一路走好!”
李实冷哼一声,正要放下车帘,忽听城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金吾卫回城了,打死这狗官!”
霎时间,早已按捺不住的百姓如潮水般涌出城门,瓦片、石子如雨点般砸向李实的车队。
“保护郎主!”护卫一边护住自己的脑袋一边高喊,但愤怒的人群已冲破防线,车队瞬间乱作一团。李实的马车被砸得砰砰作响,车夫吓得面如土色,拼命抽打马匹:“阿郎,咱们怕是得改道!”
李实知道,京兆府治下几个县的百姓都恨他恨得要死。走官道的话,怕是得一路都被追打。
他咬牙切齿:“走小路!快!”
马车仓皇转向,驶向一条偏僻的山道。李实不知道的是,这条路的尽头,早已有人等候多时。
“县主好气魄,敢对不可一世的嗣道王出手,还真的将他赶出了长安!”赤松珠以为刘绰被李实气到了,笑着安抚道。
“王子可有兴致再赛上一程?”刘绰却很快收拾好了心情,“看看这次咱们谁能先到海棠谷?”
赤松珠眼神一亮,笑道:“自然有兴致,县主可别输了。”说罢,他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如箭般飞驰而出。刘绰也不甘示弱,驱马追了上去。两人在官道上策马狂奔,扬起一路尘土。
一个时辰后,海棠谷中,刘绰对赤松珠道:“王子想不想知道这山谷中为何遍植海棠?”
“为何?”赤松珠目光灼灼道。
“这片林子乃是祈国公家的产业,因国公夫人喜欢海棠花,祈国公便叫人在这半边山头都种了海棠。只要翻过这座山头,看到的就全然不是这般景色了!”刘绰边往众人拴马的地方走边笑着道。
见刘绰笑靥如花地穿梭在林中,赤松珠想起来到长安后学过的一句唐诗,人面桃花相映红。他忍不住伸手为她摘下一枝盛开的海棠。
“听闻长安女子喜欢簪花,小王觉得此花与县主甚是相配。”
远处传来三声布谷鸟叫,刘绰耳尖微动,那是韩风发出的信号,意味着李实的车队快要行到伏击地点了。
她脸上的笑容顿时真切了几分:“多谢王子!”
接花的时候,手指不小心触碰到赤松珠的手指,刘绰脚步慌乱地道:“要不咱们再去那边瞧瞧?”
“县主小心!”鸿胪寺的官员开口喊人时已经晚了,刘绰一脚踩到了一坨马粪上。
赤松珠连忙道:“前面有处清泉,县主不妨...”
“王子是贵客,刘某身为副使,岂能如此失态?”刘绰摆出一副小儿女情态,难掩娇嗔地道,“我带了替换的衣裳,这便回帐去沐浴、焚香、更衣。烦请诸位同僚照顾好王子,刘某稍后就来。”
鸿胪寺诸官生怕刘绰日日陪着赤松珠游玩真玩出什么感情来,自是巴不得将两个人分开,十分乐意地解围道:“县主放心,陪伴王子游玩之事交给我等便是!”
不多时,三骑快马穿林而去。那是刘绰、韩风还有陈烈。人前亮相太多的胡缨和吴钩则被留在了营地。
长安城外三十里,有一处名为“断魂峡”的险要之地。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最窄处仅容两马并行。平时少有行人。
刘绰站在峡谷上方,山风扬起她的衣袂。她手中是一把精致的火铳,铜管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县主,都安排好了。”韩风低声道,“李实的轿子会在一刻钟后经过这里。到时,冯春桃会带人在峡谷西口制造混乱,引开大部分护卫。”
刘绰点点头,目光扫过峡谷底部——那里散落着几块尖锐的岩石,正对着一处陡峭的悬崖。
山风呼啸,她摩挲着火铳的鎏金纹路,深吸一口气。这一刻,她等了太久。
远处,李实的马车缓缓驶入山谷。
走着走着,直觉一阵异香随风飘来。
“掩住口鼻,有埋伏!”为首的护卫训练有素,没多久便觉察出了不对,忙提醒道。
可护卫们已吸入了不少毒烟,虽尚未跌倒,身体却开始麻痹有些不听使唤了。
六道身影从一块巨石后闪出,如鬼魅般杀进李实的车队。
李实大惊失色,慌忙抽出佩剑:“你们是谁?胆敢袭击朝廷命官!\"
回答他的是破空而来的箭矢,数名护卫应声倒地。
混乱中,李实看到一个女子手持短刀向他冲来:“李实,你的死期到了!”
护卫头领挡住女子的必经之路,与她斗了起来。
“守捉郎···冯春桃?”李实功夫不差,看清了刺客的招数后,随即狂喜,拔刀便要加入战局,“来得正好,倒省得本王再去找你了!”
“嗖——”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划破寂静,李实膝盖猛地炸开一团血花。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举目四望,却只见高处的岩石,根本不知道冷箭自何处来。
刘绰俯下身子低声骂了句,“擦,果然移动靶不好打!”
“来人啊,护驾!快来保护本王!”李实忍着剧痛爬起来。
幸存的护卫还有不少,这时候的家养武士个个都悍不畏死,十分忠诚。他们很快便分出一部分挡住刺客,另一部分聚集到李实身边要带着他突围而去。
“嗖——”
第二枪精准命中李实的胸膛,他惊惧地睁大眼睛,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前的血洞,然后倒地哀嚎。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护卫们乍然见到此等情形,惊骇过后便是极度的慌乱,胸口这么大一个血洞,还能活么?为何看不到暗器在哪里?
保护的目标若是死了就失去了保护的意义,斗志自然也土崩瓦解。
峡谷上方,陈烈看着杀神般将剩下的护卫全部解决的蒙面男子,赞叹道:“这个冯无忧果然名不虚传,当真可以一敌百!”
韩风追问,“陈兄,若是你对上了可有胜算?”
陈烈老实巴交道:“刀剑自是只有打了才能知道,不过此人善于用毒,真交起手来,怕是得有人相帮才行!”
与此同时,峡谷下方的李实也认出了来人,许是失血过多已经让他意识模糊,他看着浑身浴血的冯无忧竟像是看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冯无忧?是舒王殿下派你来的?快,快保护本王!”
摘了面巾的冯无忧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你居然···是他要你来杀我的?”李实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求生的欲望让他挣扎着向前爬去,却被冯春桃一脚踩住后背。
“这一刀,为我阿耶!”冯春桃手起刀落,李实的右臂齐肩而断。
“这一刀,为我阿娘和族人!”第二刀刺入他的腹部。
“这一刀,为我阿姊!”
李实的惨叫声在山谷中回荡,守捉郎们冷眼旁观,无一人上前。冯无忧蹲下身,“你以为舒王会救你?他早将你当作了弃子。泾阳县令的口供你以为是谁送到贾相那里的?”
\"不......不可能......\"李实满口鲜血,眼中满是绝望。
冯春桃擦干刀上的血迹,冷冷道:“十三叔,把他扔到林子里,让他也尝尝被野兽撕咬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