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白看着江维舟离开。
六儿:【在幻境里,攻略目标是有意识的,他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
许白垂眼,他伸手去擦泪水,【那又怎样?】
六儿:【他情绪是有波动的,而且从幻境出来的时候,明显对你有了些占有欲,但是现在怎么又变了?】
变?
许白笑,【六儿,你真可爱。】
莫名其妙被夸的高级系统觉得自己微微发烫,它追问,【为什么?】
许白不答,他擦着眼泪,用力过猛,将本就红的眼眶擦的更红,咬过的嘴唇也微微发肿。
他拎起食盒,拖着脚步逃也似的回了自己房中。
……
江维舟将那张黄纸又拿出来看。
脆弱的纸片在冷风中瑟瑟浮动,指尖稍微带了一点力量,就叫它完全碎裂成灰烬,两指分开,便什么都留不下了。
江维舟极目远眺,灰蒙蒙的天空昭示着即将来临的浩劫。
以一人救千万人。
江维舟合目,下定了主意。
……
江维舟的力量竟然也没撑过十日。
第八日,结界被撕开道口子,看守的弟子连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悄无声息的栽倒在地。
黑雾四下蔓延。
衡仁合目垂泪,端坐不动,口中念起清心咒。
天命难违。
若是天道,那这就是长生宗的命数。
曲尧不信命。
他把手中的无极挥的虎虎生风,看着弟子倒在血泊中就仿佛又回到了山下村中——那时,她也是亲眼看着同门弟子倒在他面前失去生机。
不!
曲尧双目充血,拼命搏杀。
——还不考虑吗?
——这么大的动静,衡仁和江维舟都熟视无睹,你猜这是为什么?
声音桀桀怪笑,也不管曲尧是否回应,自顾自的说下去。
——因为他们愚蠢的相信天道不可违逆,就同上次一样,明明能救下的人,他们偏偏要遵守天道,叫不该死的人去死,叫你这个无辜之人背上骂名。
——你坚持不了太久,妖魔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你会被活活累死,没人在乎你的死活,就连你最爱的师弟也一样。难道你没看到他同你那好师尊站在一起的样子?
“闭嘴!”
曲尧确实不懂,他手臂颤抖,大声呼喊,“师尊!师叔!长生宗有难!为何你们不肯出手相助!”
命该如此……
可谁又能亲眼看着弟子与门派在自己面前付之一炬?
衡仁脸上滚下滴泪,磅礴力量将黑雾全部推开。
结界已破。
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衡仁轻咳一声,不动声色的抬手擦去唇角血迹。
宗门内到处都是一片炼狱般的惨象。
许白知道他不能为师兄添乱,于是只握紧了长剑,咬着牙盯紧外面乱窜的黑雾。
曲尧问出的话他也同样疑惑。
师尊分明有修补加固结界的力量,又为何非要等到现在呢?
师兄弟的性命,师尊和师叔又为何不肯救呢?
宽厚温和如江师叔,许白不相信他真能面对这些无动于衷。
“师叔!”曲尧额角青筋暴起,他身上还有血迹,“为什么!”
牙关咬出“咯吱吱”的响声,他终于问出了自己疑惑已久的问题,“长生宗向来是正道之首,为什么放任……放任本门弟子白白丢掉性命!”
衡仁不语,他并非没有愧疚,只是……生在世上,拥有些东西是不能,也无法改变的。
衡仁能窥破天机,可让他最痛苦的,也是他能窥破天机。
许白:【你猜,人在什么时候最害怕?】
六儿顿了顿,【饥饿、寒冷、疼痛、看不到希望?】
【都不是。】许白扒着门缝,抿着发白的嘴唇往外看,眼睛里藏着许多复杂翻涌的情绪,【是死刑犯被告知行刑日期的那天。】
时间不会为任何事停留,恐惧一点一点累积,于是无法入眠,食不下咽,恍恍惚惚的脑海里只剩下死神敲响的丧钟。
【在等待的每一秒都是绝望。】
六儿似乎明白了,【你是在说衡仁?他能看破天机却没有解法,所以才不出手相助?】
【聪明!】
许白由衷夸奖,手在意识里戳了六儿一下,光团弹跳起来,代码都绕了一圈,【别动手动脚!】
【呀!】许白笑问,【那我刚刚,是动了手还是动了脚?】
……
危机只是暂时解除,所有人心中都压着块沉甸甸的石头,头顶笼罩的乌云也叫人喘不上气。
叶和扶着受伤的师兄,转头看向曲尧。
“曲师兄,现在最重要的是伤者!”
曲尧转过脸,通红的眼珠骇了叶和一跳。
许白那里有治疗外伤的丹药,他怀里抱着出来,沉默的一个个分过去。
惊慌的时候,愤怒也会占据上风。
于是没分到丹药的几位捂着伤口,“为何到了我们这里,便什么都没有了?!”
“抱歉。”
许白抿着嘴唇,他这些也是原先剩下来的,再多也多不到哪去,于是都挑着伤重的弟子给,那些不太严重的,就刻意都绕了过去。
“哼,就知道你平日里养尊处优,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些好处,早知道我们也就勉为其难的——”
一把冰冷的长剑横在脖颈间,锐利的剑锋斩断头发,飘落的发丝映在惊恐缩小的瞳孔中,他顿时什么都不敢说了。
“滚。”
是曲尧。
他眼皮嘴角都在抽动,脸色黑沉,样子甚至比那些妖物更叫人生畏。
“你回去。”
许白想说什么,他张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目睹这一切之后,他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仿佛溺水一般的苦闷里,无法挣脱。
他说的对。
自己确实……确实什么忙都帮不上,甚至还需要别人分心来照顾。
或许这也是他跟江维舟越来越远的原因。
许白开始后悔:不应该为了博取师尊一时的注意,而放任自己越发庸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