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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格锁诡法’的末尾,有人另起一行,小字批注:

“若强留死者魂魄于躯壳,锁诡成,可驱使残魂以借诡之力。吾以此法驭诡,争得此环山要地以待天时,然吾之后人切勿效仿。驭鬼失败,首要反噬法主亲朋故旧,再者死者,遗毒无穷也。”

吴政的手腕和脚踝,还隐隐作痛。

原来那四根铁钉,果真是为了定住我的魂魄。

老家伙不止要锁诡,还想用我驾驭头发怪。

吴政心底发寒,这诡异门道里的事情,真是常人难以想象。

好在出了意外,原主嗝屁了,我恰好上位,打乱了老家伙谋划,最后逃得一线生机。

吴政不知何时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

但无意间扭动脖子,瞥见窗外夜色,眉头忽又皱起,心跳加速。

老家伙驭诡失败了。

头发怪肯定脱困。

按照批注的告诫,是要反噬法主的。

但老家伙已经没了。

所以,头发怪会找上王家人。

王家人挡得住头发怪吗?

若他们没了,不就该我了?!

咚咚咚!

吴政心跳飞快,下意识望向窗外。

似乎那夜色里,早已挤满了头发。

恰在此时,病房门忽地被推开。

一股医院特有的气息,混合冷气钻了进来。

吴政心脏几乎漏跳一拍,身子激灵灵一抖,看向门口。

却见护士李莹莹慌慌张张冲了进来。

一眼看到吴政面色惨白,惊魂未定的模样,她更慌张了,忙扑到床边:

“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

她在值班室,昏昏欲睡。

忽然听到报警,吴政的心跳飞快。

“我没事,刚才……做噩梦了。”吴政合上秘录,伸手摸向额头,全是冷汗。

后背也湿了。

不过一开始惊慌过后,他又镇定下来。

头发怪要是追过来,自己也没办法。

李莹莹又给吴政检查、测体温,确认没啥事,长舒口气,又帮他擦汗。

然后陪在床边等了一阵,其他病房呼叫才出去。

不行,

我要尽快掌握力量。

护士走后,吴政心道,从被子里摸出秘录。

秘术的前置条件,都是法坛,而布置法坛,吴政又看不太懂,似乎缺了某些关键事物。

比如老家伙的那个灵位,是类似阵法核心的东西。

即使搭起框架,也没任何效用。

秘录的最后一部分,记录布置法坛、施展秘术所需的各种物品。

符纸、符墨、笔、香、镇物、表文等等。

自然也有收集与制作的方法。

比如老家伙手里的拐杖,唤做命香,可寄托生人魂魄不散。

小山上插着的一圈线香,也都不是普通货色。

香又分好几种。

通幽、辟邪、隐匿、安神,等等功效不一而足。

吴政看的眼睛发亮。

这些东西看起来,就没有法坛秘术那般玄乎,自己可以尝试制作。

想着想着,他忽然合上秘录,闭眼放平呼吸。

免得又把小护士吓着了。

想到护士,吴政感慨。

这南江县除了山里不干净,医院的护士是真贴心。

今天,李莹莹往吴政这里跑了不下十回,且大部分空闲也守在床边,就像是她的家属一样。

心跳慢慢平静下来。

吴政把秘录剩余内容看完,合上藏在枕头下面。

他决定暂时留着。

除非警官叫他上缴。

然后眼下最迫切的是,尽快出院,离开南江县。

和头发怪远隔山水,估计就找不到我了。

想着想着,吴政闭上眼睛。

一夜无梦。

第二日,吴政醒来,睁眼就看到赵警官。

他垂手望着病床,双眼却没有焦距。

“赵警官?”

吴政醒了,他也没发现,于是出声提醒。

“嗯,”赵建国回过神,朝他点了点头,拉过床边的马札坐下。

“警官有事?”

吴政看着对方问道。

他现在不近视了,看东西清晰无比。

赵建国脸上的疲惫,和眼镜后的黑眼圈,眼珠上的血丝一览无遗。

肯定是一夜没有休息。

想到昨天叫自己分辨的照片,吴政猜测,赵建国昨天是去大环山了。

结果一晚没睡,大早上就来找自己,然后丢了魂般站在床前发呆。

吴政隐隐猜到什么。

赵建国浓眉紧皱着,几次欲言又止,似乎在组织措词。

吴政直接点破:

“你们在山里,看到我说的东西了?”

沉默中,赵建国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他正要说些什么,门外传来脚步声。

吴政以为是李莹莹,结果进来的却是高马尾周婷,手里提着豆浆和一袋包子,递给赵建国。

“师傅,先吃点东西吧。”

“嗯,”赵建国伸手接过,对她说道,“你去问问那边化验出结果了没。”

“好,这就去。”

周婷应道,转身离开病房,脚步飞快远去。

赵建国没心思吃,把早餐放在旁边,看着吴政道:

“我们去了大环山,王家人全部落网,但是……你说的王老太爷已经死了。”

吴政道:

“我看着他飞灰湮灭。”

赵建国摇头:

“王老太爷三十年前就死了。”

“啊?”

“王老太爷,名叫王崇喜。他有个儿子,王元灵,孙子叫王志林,曾孙王明乡,玄孙女……王祯钰。”

“现在王元灵、王志林和王明乡落网,他们都承认为你和王祯钰操办婚事,并下葬的事实。”

赵建国眼睛看着吴政说着。

吴政则一脸茫然。

“不可能啊……那老家伙,我亲眼见着的,王家人在撒谎??”

赵建国目光幽幽:

“全村人的说法都一样,并且杨坪镇治安所还有王崇喜的死亡证明,他是一次出山时失足摔死的,送到医院抢救无效。”

“这……”

迎着赵建国的视线,吴政感觉他的眼神满含深意,却已经不知该说什么,

“不论怎么说,我都是亲眼所见。”

他轻声重复后面几个字。

赵建国盯着吴政道:

“大环山四面环山,里面水汽充沛,气温湿热,夏天多生瘴气。你当时情绪紧张,过度惊吓,六神无主,受到瘴气影响产生了种种幻觉。”

“可我——”

吴政抬起手,几乎就要伸到枕头下,取出那本秘录。

给他讲讲老家伙到底想干啥。

但手举到半空,忽然停下了。

赵建国拿出一个面具,扣在了脸上。

这面具非常专业,青黑色,下巴上长长的过滤器。

……乌鸦人?

那天遇到的是……

震惊的同时,吴政注意到赵建国身上的穿着,忽然就明白过来了。

建国之后,不许成精。

怪力乱神全都是封建迷信。

如果案件报告中掺杂进去这些东西,恐怕涉事的相关人员全都要撤职降级。

赵建国是在暗示自己,该怎么说话。

果然等到下午,徐匡图带着人来做笔录。

吴政于是隐去那些古怪,说了被人活埋的事情,中途解释不清的地方,就是半睡半醒,记不清了,只要逻辑自洽即可。

反正自己是受害人。

医院走廊。

徐匡图让小王先离开,又支开周婷,把赵建国拉到一边。

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移开目光。

昨晚发生的事情,冷静下来左思右想,逐渐就细思极恐。

怎么忽然来的风?

还那么冷。

又有怪蛇出现。

偏正巧是开棺的时候。

最后那儿歌一出来,一切又都恢复正常了。

之后,几位警员身上也发现了乌青勒痕,显然不是集体幻觉。

他也请教了专业人士。

瘴气是湿热环境下,林间落叶枯枝,腐败发酵产生。

一般是不致幻的。

也就是要人命而已。

致幻的瘴气一直是个传说。

越琢磨越不对,于是,当晚就呼叫直升机,连夜接他们离山。

“石磨上的提取物,是几种动物脏器的混合物,和王家人交代的一样。墙角的血,则是吴政的血。四颗棺材钉上的血也一样。”

徐匡图拿出一份化验报告,递向赵建国。

赵建国接了,翻看一遍,没有说话。

徐匡图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昨晚,你看见啥了?那歌真是你放的?”

赵建国打开手机,点击播放键。

童声演唱的《小小的船》回荡走廊。

徐匡图脸色一黑,心里早有答案:

“我不问就是,但你以后也别找我掺和这么复杂的事情了。”

他走后,赵建国一瘸一拐,回到病房。

吴政看见他,眼睛一亮,坐了起来:

“我感觉好多了,脑子也清醒了,手脚也不痛,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赵建国在马扎上坐下,卷起左腿裤管,露出乌青发黑的小腿。

吴政愣了下。

“这是冻伤。”

赵建国言简意赅,“头发怪干的。”

昨晚,就他在边缘位置,被头发纠缠的时间最长。

“你不是不信吗?”

吴政奇怪,然后摇头补充,“找我没用,凡人一个,治不了这个。”

“它会离开大环山吗?”赵建国问。

“我怎么知道?我现在只想出院,然后离南江越远越好。”

噔噔噔——脚步声。

是周婷,带着午餐来了,还有吴政的一份。

吴政摸了摸肚子,道:

“谢谢姐,我不饿。”

赵建国吃完午饭,周婷催着他去休息。

临走前对吴政道:

“感觉身体好了,就跟医生提,后续需要配合的,我会联系你。”

傍晚的时候,医生来了。

吴政提出出院。

医生端详病历本,又叫他下床走两步,最后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