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之!”
沈让尘猛然惊醒,翻身而起,坐在床上剧烈喘气。
“公子。”门很快被人推开,回应澹风的是沈让尘抑制不住的喘息。
屋子里的灯亮了起来,澹风又喊了一声,“公子。”
那张脸转过来的刹那,澹风便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狠狠重锤了一下,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让尘。
即便是当初得知余晚之跳崖时,沈让尘也从未这样过,那双素来冷静自持的眸子,此刻是纯粹的空洞,像是被什么抽空了身体,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
随着时间不断往后走,当初的笃定开始动摇,他已逐渐感受到了绝望。
澹风能看到他一点一点的消瘦下去,那种失去希望,心上的折磨才是真正的痛苦。
有那么片刻,澹风忽然生出一种消极的念头,公子好像好不了了。
应该说,如果找不到三小姐,公子就再也好不了了,太医说过,身体上的病痛他能治,但心病还需心药医,可公子的心药在崖上纵身一跃,除了伤痛,什么也没有留下来。
窗外雨声沥沥,沈让尘像是从空茫之中陡然回神一般,转头听着窗外的雨声。
他哑声开口:“第十八天了吧?”
澹风点头回道:“第十八天了。”
沈让尘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夏夜的雨卷着潮气渗入房中,他记得他和余晚之真正的相识,第一次说话,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夜。
他永远记得油纸伞在她纤细的指间一转,露出伞下那张芙蓉面时的情景。
那双狐狸眼中映着跳跃的灯火,如同繁星坠落其中,烟波流转间,灯火也随之摇曳。
他猛然发觉,或许自那夜开始,他就已经迷失在了那双眼眸中。
所有才有了后来的留意与关注,才有了后来的难以割舍,原来,不知不觉中,他竟已爱得这么深了。
……
雨天总是比平时更吝啬天明,这样的天气不寒不暖,连雨声也催着人好眠。
四下除了雨声,安安静静,盗贼通常也不会挑这样的天气出手,宋府巡夜的护院便各自在廊子下打盹偷懒。
雨声伴随着呼噜声,片刻,又加入了踏行在雨中的脚步声。
廊子下的护院猛然惊醒,一把抓住了身边的棍棒,“是谁!”
一人缓缓步入院中,却没有回应他,原本苍青色的长袍被雨水浸湿,呈现出如天空般深邃的墨蓝。
杨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定睛一看,惊慌地喊了声:“大人。”
宋卿时浑身已经被雨淋透了,他茫然向前走着,似乎并没有听到杨顺的声音。
杨顺在四下看了一圈,廊子下哪儿来的伞,赶忙脱了自个儿的外袍冲上去替宋卿时遮雨。
刚刚靠近,宋卿时抬手推开他,脚步上了连廊,留下一串串湿漉漉的脚印。
卧房的门一开一阖,床上的人也没有醒来。
宋卿时站在床前,在昏暗中盯着床上的人影,雨水从身上滴落,在地上氤开了大片的水渍。
天快要亮了,杨顺不敢再偷懒,靠着廊柱想着,大人大半夜也不知去了哪儿?回来整个人魂不守舍的。
男人么哪有不偷腥的,他一个护院都还偶尔逛一逛青楼,更别提大人这样的身份,家花不如野花香,也不知外头的哪个女人这么大本事,勾得大人魂不守舍的。
天渐渐亮起来,雨还是不停,丫鬟端着铜盆入内伺候洗漱。
又过一阵,宋卿时穿着官服走出院子,路过杨顺身边时脚步一顿。
“你叫杨顺?”
杨顺赶忙站直,谄媚道:“是是是,难为大人还记得小的的名字,我……”
宋卿时打断他,“你昨夜看见我了?”
杨顺一喜,邀功道:“没错,我见大人没打伞,一时也没找着伞,就用自个儿身上的衣裳给大人遮了遮。”
原本说得兴高采烈,在宋卿时的目光之下,杨顺声音越来越小,后头几个字几乎没声。
“你看见我了?”宋卿时寒声。
杨顺不蠢,急忙改口,“没有,没看见,就今儿个早晨才看见大人去上朝。”
宋卿时淡淡“嗯”了一声,抬脚离开。
直到宋卿时的背影消失,杨顺还没能从方才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大人看他的眼神叫人后背发凉,瘆得慌。
大人的情绪似乎越发让人捉摸不定了。
做过亏心事的人就容易草木皆兵,杨顺替小姐做过那么多事,虽然小姐已经好几个月没找他了,但是大人那眼神倒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
杨顺想了想,要是被宋府赶出去,他还能靠什么呢?小姐虽然神出鬼没的,但是办事也算没亏待过自己,若是能搭上这条线,就能以备不时之需。
……
余晚之醒来时已是天明,外面雨声潇潇。
她从前很喜欢雨天,雨天看书听雨都十分惬意,但如今雨天会令她想起那场暴雨,想起在林中的夺命狂奔。
可人又那样矛盾,雨天同样能让她想起和沈让尘在那场雨中的一切,他抱着她的双手那样稳,又想起他们并排坐在山洞里,他靠着她的肩,睡得那样安静,五指紧紧地扣着她的手,连睡着了也没有松开。
余晚之眼眸湿润了一下,她侧了侧头,把脸埋入枕头,让即将掉落的眼泪浸在了枕上。
已经过了一夜,看来既白还没有发现瓶子里的东西,她不能寄希望于等人来救,总得想想办法才行。
余晚之起身,脚上的锁链一动,都不用喊,哑巴便推门进来。
“什么时辰了?”余晚之问。
哑巴比划了一下,「快午时了。」
梳理头发的手一顿,余晚之看向哑巴,确认道:“都快午时了吗?”
哑巴点了点头,「可以用午饭了。」
“我竟睡了这么久吗?”余晚之纳闷道。
她身在囚笼,心神紧绷如何能踏实安睡,可昨夜她好像一直没有醒过,就连在家中也未曾睡过这样的安稳觉,这就有些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