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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沈大人请自重 > 第194章 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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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椁砸得四分五裂,尸首滚出来,一下子摔出去数米远。

一条残腿,两段残臂,还有凝满暗红血迹的尸身。

就这么七零八落,拆开破布草人一般,暴露在众人面前。

尸身滚了两圈,脸朝上,半边脸已经挤压变形,边缘白骨清晰可见,狰狞可怖。

另外半边脸稍显完整,依稀可辨男子的清隽容貌。

“给我打!”

于尽良一声令下,数条鞭子齐齐抽向残躯。

尸体早已流干了血,漫天飞舞的雪花混着细碎皮肉四处飞溅。

残忍冰冷。

“妄儿,我的妄儿!”

沈母崔氏发了疯一般往儿子身前爬,奈何被鞭打脱力,最后趴在地上只勉强够到断臂的手指。

断臂冰冷、僵直,就像一根冰柱子。末端的手指微曲,仍保持着握剑的姿势。

崔氏发出绝望痛苦的哀嚎,她的孩子,她的孩子戎马一生,忠君爱国。

至死却连全尸都不能保全,还要当众被鞭笞、凌辱。

天理何在!

天理究竟何在!

沈家人越伤心,落在身上的鞭子就越狠。

这比枭首、流放、抄家灭族,更叫人丧尽尊严。

冷风倒灌,雪花如席,漫卷而下,好似要将太多的鲜血和污浊尽数挡去。

围观的百姓们再也按耐不住满腔愤慨和绝望,他们手无寸铁无法和官兵相斗,最后只能接二连三跪在雪地里磕头求情。

“不要再打沈将军了!”

“不要再打了,会死人的……”

于尽良满脸玩味扫视眼前一切,盯着雪地里残破不堪的尸首,他恨不得仰天大笑。

沈修妄,你也有今日!

老子总算出了这口恶气。

“嗖。”

“嗖。”

凌空突然投来数道木楔子。

于尽良闻声扭头,只见尖锐的木楔子并未朝向人,而是直直射进门柱外墙。

转眼间沿街两边的砖墙皆已钉满木楔子,数丈高的白布红字条幅铺天盖地垂下。

朱红字体夺人眼球。

条幅之上,一列一行,一笔一划,写满沈修妄短暂而不平凡的一生。

庆丰十一年,戍北漠,固边城。

同年,冬月。斩敌寇过万,救流民数千。

庆丰十二年,赤水渡,罡风陵。

庆丰十三年,古蔺苦战半年,死守退寇。

庆丰十四年,鹿邑天灾大旱,北漠贼寇抢道,鹰鹤军以身为饵,运送援粮,救活三城百姓。

庆丰十五年……

再至如今……

庆和五年,北境大胜,东夷退兵,沈修妄所率鹰鹤军战无不胜,名震天下。

庆和五年,冬。

沈修妄叛国通敌,死于南梁。

一时间,众人纷纷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向两面高墙。

条幅所书无功无表,只是工整客观的将现实摆给众人看。

公道天理就在那处。

人人心中激荡难平,就连行刑的士兵,握着长鞭的手亦是止不住发抖。

长街尽头,一抹杏粉色身影悄然而来。

人群中央,葛老四看着来人,再也忍不住跪地痛哭。

他不识字,看不懂条幅上究竟写了什么。

但他知道。

沈将军的夫人来了,任谁都不能再欺负沈将军了。

苏檀一步一步走近,逆着风雪,迎着满地猩红血迹。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唇如凝霜,瘦削的身形似乎下一刻就要直直栽倒——

却仍固执坚定地走过来,缓缓屈膝跪在沈修妄残缺的尸首面前。

她轻声说道:“沈修妄,我来迎你凯旋了。”

挥鞭行刑的士兵们缓过神来,当即就要再打。

于尽良却饶有兴致扬手示意暂停。

哭丧的戏码,最是叫人看着心里痛快。

苏檀跪在雪地里,伸手轻轻拂开沈修妄脸上凌乱的发丝,小心翼翼捋顺送到耳后。

白骨狰狞的左半张脸阴森可怖,右半张脸依稀可以辨认出轮廓。

苏檀颤了颤手指,不敢呼吸,生怕弄疼了他,碰碎了他。

指尖隔空抚过他的长眉,墨睫,高耸山根,深邃眼窝。

他好似彻底陷入永久的沉睡。

再也醒不过来。

苏檀死死咬着嘴唇,没哭,目光继续往下,躯体的四肢只剩左臂还连着。

旁的,七零八落,散落一地。

苏檀想。

若是沈修妄能看到,此刻一定会叉着腰连连摇头,啧声。

“本公子相貌之盛,足可叫潘安羞怯见人,又叫长恭甘拜下风。”

“我不要这般,太丑了。”

北风凛冽,好似传来远方公子低语。

苏檀如梦初醒,踉跄起身,捡起残肢,努力想将它们拼起来。

沈修妄最爱美了。

不多时,苏檀冻僵了双手,额头却冒出细密汗珠。

她大病未愈,拼尽全力,才勉强将尸体恢复人形。

最后苏檀重又屈膝跪坐下来,如释重负,掏出帕子,仔细擦干净沈修妄脸颊的血迹。

弯唇笑笑对他,“好了,潇洒俊美的沈二公子又回来了。”

只是笑着笑着,眸中热泪随之滚滚落下。

滑落脸颊,直坠而下,然后砸进身下的雪地,氤氲出一个又一个小坑。

旁边众人早已泣不成声。

为沈修妄净面后,苏檀用力吸了吸鼻子,抬手拔下发髻上簪着的一朵纯白茉莉花。

她捏着细长的花枝,垂眸看向沈修妄。

“行之,这一回不用你弯腰,我也能替你簪花了。”

说着俯下身子,把茉莉花轻轻簪到他的鬓边。

花朵迎风颤颤巍巍,冷香四溢。

苏檀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好似又看到了广陵七里街的河边。

灯火阑珊处,有位年轻昳丽的公子,缠着她买花戴。

她垂眸看向地上的人,唇瓣动了动:“送君茉莉,愿君莫离。”

沈修妄,你又骗我。

于尽良耐心耗尽,这出哭丧的戏码,也不过如此。

他冷哼一声,挥手示意:“继续打!一百鞭还没够数!”

“啪!”刺耳鞭声再次响起。

苏檀护在尸首面前,任凭狂风暴雪,岿然不动。

只坚毅地昂起头,盯着墙上的条幅大声念诵。

“庆丰十一年,沈修妄戍北漠,固边城……”

皇帝判了他的罪又如何,这天下底总会有眼明心亮的人!

围观的百姓们泪流满面,不知不觉自发跟随念诵。

一个人的微渺声响也许激不起水花,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

聚沙成塔,星火燎原,涓涓细流,汇成汪洋。

于尽良怒不可遏,疯了一般示意手下甩鞭。

然而鞭声越响,念诵声越大。

他这种人又怎么会知道。

鞭笞的声音纵使再响,也响不过铿锵嘹亮的民心。

落下的鞭子羞辱不到每一根傲骨,只会让意志的脊梁越挺越直,永不坍塌。

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一声:“点灯,为沈将军照亮轮回路。”

泱泱长街,天子脚下,梅花灯笼从街头燃至巷尾。

银装素裹,万里河山,百姓虔心跪拜,恭迎将军英魂。

谁说,叛臣就一定是叛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