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丰一惊。
这可不是怄气的时候,今日兵部征兵不力,石守渊要亲自上,那么明日户部补给不及时,石守渊难道也要自己来?
他不是不相信石守渊的能力——
虽说这么些年也没看他做出太亮眼的成绩,但至少在对付兰啸天上面,还是卓见成效。
但石守渊只有一个人,又不是孙大圣能一根毫毛变出十万八千个猴,他若真将大臣干不了的事全接过去,只怕满朝上下会立即撂挑子。
叛军本就说他独揽大权,他这么做不是落人口实吗?
王丰正想再劝,就听兵部尚书冷冷一笑:“其实我有一策,可以平叛。”
王丰两眼一亮,期待地看向他。
兵部尚书道:“请宰相辞官。”
王丰愣住。
请宰相什么?辞官?
堂上的石守渊同样一怔,默默注视着兵部尚书:“你要我做什么?”
“辞官。”兵部尚书掷地有声。
王丰缩缩脖子,好嘛,他今日算是来着了,三品尚书要求三品宰相辞官,那么下一个上位的是谁?
总归不是他。
王丰屏气凝神,竖起耳朵。
只听石守渊笑了笑:“尚书大人终于说出心里话了。”
他摸了摸缠着厚厚纱布的左手,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尚书大人,兰啸天在时,你与他时有往来,想必你们私交不错。”
兵部尚书漠然道:“宰相以为我与兰啸天有私?错了,我请大人辞官不是为了兰啸天,而是为了京城百姓。”
石守渊哈哈大笑:“尚书大人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辞官对京城百姓有什么好处?”
兵部尚书缓缓走到案前,与石守渊隔着一张桌案对望:“叛军日日在城下喊话,城中人心惶惶,金吾卫军心涣散,这两日有多少大臣称病告假,宰相难道对此一无所知?”
石守渊脸色铁青。
他当然知道。
自从金吾卫兵败投敌的消息传回京城,朝中的风向顿时变了,大臣们当着他的面不敢明说,私下里早有议论。
这两日先后有好几名重臣入宫探望皇帝,见皇帝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只能怏怏而归。
石守渊明白他们打的什么算盘,只要皇帝还有一分临朝的可能,他们都会把他从床上架起来,抬到议政的龙椅上。
他们还想借机见大皇子,然而石守渊早有准备,以大皇子受了惊吓不能见人为由,未让他们如愿。
那晚雁安宁逃出宫,宫外便已传遍,道是兰啸天为了要挟雁家军,派人掳走了雁家的女儿。
这个消息自然是雁安宁命人放出去的,但她并未提及大皇子失踪一事,否则朝中的大臣只怕转头就会向石守渊问罪。
石守渊心知,雁安宁此举不是为了帮他,而是为了让她自己少些麻烦。
皇子失踪不是小事,哪怕是个傻子,在这紧要关头也会引起各方注意。
石守渊轻轻按住自己受伤的左手,贯穿的伤口不会这么快痊愈,手上的痛楚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为了坐稳这个相位付出了多大代价。
“你们私下有多少人与兰啸天做了交易?”石守渊对兵部尚书道,“他许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在家国危难的时候倒戈?”
“没有任何交易。”兵部尚书不为所动,“至于家国危难更谈不上。”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纸:“这是兰啸天让人从城外射入的飞信,他答应只要还他清白,他会立刻让青云两州退军。”
石守渊看着那张薄薄的信纸,眼中闪过冷芒:“还他清白?他有什么清白可还?”
“陛下中毒之事与他无关,他是受奸人所害,才不得不逃出京城,”兵部尚书道,“如今他回来只是想为自己讨个公道。”
石守渊沉默片刻,冷笑出声:“尚书大人也是朝中老人了,这样的借口你也信?”
“信与不信不重要,”兵部尚书道,“重要的是,全城的性命都系于你一人之身,你若辞官,京城便可恢复原样,人人安居乐业,再无兵革之祸。宰相大人,如此大善大义之事,还望你成全。”
石守渊拧了拧眉:“我若不愿又如何?”
兵部尚书道:“兰啸天在信上写的明明白白,他入城后不会伤害任何一人性命,宰相大人无需担心他会报复。”
石守渊皮笑肉不笑地抽动嘴角:“若我还是不愿呢?”
“那就休怪我不念同朝之谊了。”
兵部尚书转头,朝屋外高声喊道:“来人!”
屋门轰然洞开,一道烈阳照了进来。
一队禁卫无声涌入,手中长戟泛着冷冷寒光。
“咚”的一声,一旁的王丰跌坐在椅上。
他只是来议事,怎么兵部尚书与宰相大人吵着吵着,竟然就要兵戎相见。
他缩在椅子里,极尽可能将自己贴在椅背上,缩成一团。
长戟的刀尖在他眼前交织成一片锋利的铁网,他唯恐一不小心,成了刀下的冤魂。
王丰胆战心惊之时,石守渊的脸色依旧不变。
他起初露出一丝愕然,随即慢慢沉了脸。
“尚书大人,你以武力逼迫朝廷命官,视我大衍律法为何物?”
兵部尚书道:“非常时期行非常事,石大人,这是你亲口说的。”
“好……好。”石守渊缓缓说了两个好字,“尚书大人如此行事,就休怪我无情了。”
兵部尚书看着他毫无惧意的脸,心中忽然一动。
就在这时,石守渊开口:“动手!”
兵部尚书只觉背心一凉,一柄长戟将他的胸口刺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