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如火,披风猩红,银白制服染血,手持金纹玄黑长枪。
潮海城直辖管,燕关山。
他浑身浴血,面对登陆城池呼啸而来的【触手】似乎很是绝望。
沈扶光抱着小常乐落在他身后。
燕关山转头,看着他眼神陌生,显然是没认出来。
这时候,沈扶光托着小常乐屁股的手觉得凉飕飕的,心道:已经以异能隔绝寒气怎么还是暖和不过来?
于是,原本开口打招呼的话变成了:“兄弟,有多一件的衣裳不?”
“……啊?”燕关山一脸懵。
沈扶光抱着宝贝,这会儿那股欢喜的劲儿还在头上,语气都是轻快的。
他揉着小常乐软乎乎地屁股,宠爱地瞧着她在自己胸膛上挤得变形的小脸,道:“屁股都凉了,我怕还没到地方孩子先冻死了。”
这当然是玩笑,但是燕关山深以为然,觉得眼前这个奶爸非常之不靠谱。
大冬天给孩子穿开裆裤就算了,这会儿逃命都来不及还带着娃娃上街乱逛!
所以,沈扶光娴熟的把小常乐裹起来的动作,落在燕关山眼中,因为太过流畅就变成了“粗糙潦草”。
他便劝这对“父女”离开。
沈扶光被他一声“您女儿”噎到,低头瞧瞧小常乐,撇撇嘴,压下心头郁闷,没说什么。
完全没想到,等他告知燕关山身份后,这人竟然更加离谱地说:
“你……堕落到改行卖孩子了?”
沈扶光没忍住脱口而出:“放屁!这是爷的人!”
燕关山误解更深:“祝你当爹幸福。”
沈扶光一脸无语,心知这是解释不清楚了,他总不能跟他说,这娃儿是他媳妇儿吧?那不更变态吗?
他放弃辩解,转而说起正事。潮海城已经无望,燕关山这副死守的模样,不值得。
一边说着,他注意到小常乐蛄蛹身体,知道一个姿势久了不舒服,让她趴到自己肩上,一手拢着她后背继续说。
待燕关山焦急离开后,身后触手排山倒海而来。
沈扶光对这些扰了乐乐修养的家伙心有怒意,轻身腾空,一个迈步,身形下坠,脚尖钉在那条触手上,以无可抵抗的力道节节压制。
“嘭——嘭——”
触手压碎建筑,砸破地面,最后被那一脚嵌入地下,支离破碎。
一脚踩碎那触手,估摸着城中残余守备的动作,他转身离开。
离开潮海城后,他在不远处未受灾的水城停留数日。
数日温存,确定这方灾难压制后,沈扶光将小常乐重新放入舱体,再次陷入沉睡。
九区备受瞩目,小常乐跟他回去不安全,这方发生这般级别的灾难,短时间内不会再发生,且因为地外异种降临带来的能量,反而适合她恢复。
就这样,短暂的相逢后,小常乐再次沉睡,而沈扶光则回到九区,镇守和等待。
唯一陪伴他的,是那些得以留存的旧物,包括那块出生就戴在常乐身上,意外发生后破损断裂又被他修好的长命锁。
他守着这些旧物,也守着一个可能不会归来的人。
随后便又是一大段空白。
墙壁这边,常乐看得心慌。
扶光,已经整整等待她两百多年。
即便是那血脉之力和修为淬炼过的身体,数百年时光消磨也等同于折磨。
毫无疑问,即便寿命长于普通人,沈扶光,仍然在衰弱。
所以,当深埋地下的舱体内的能量被吞噬殆尽,舱体内的人无意识触发自己的空间异能离开时,远在千万里之外,修养闭关的沈扶光没有感应到。
错过后,无人迎接的小常乐自己醒来,如初生婴儿来到几百年后的新世界。
在美好世界长大的小公主,在无人发现的这段时光里,明媚不再。
……
那是375年的暮夏。
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姑娘凭空出现在水城街边。
流浪者多得是,她并没有引起任何关注。
有好心的婆婆走过,看到路边裹着毯子的小姑娘,把手里回收的旧衣服扔过去两件离开。
又有流浪的女子走过来,拨开衣服看中了那块上好的柔软毯子,伸手去抢。
“唔?”小常乐在这时候醒过来,看到眼前陌生的、脏兮兮的女人,本能地害怕,又本能地寻求回应。
她下意识抓住女人的手,本就是要偷取的女人被吓到,一甩手把她甩飞出去,抢走了毯子。
小常乐砸进一堆垃圾里才没有摔死,但那扑面而来的恶意,让完全空白的小家伙感到无比的恐惧。
那是这个世界给新生的常乐,留下的初印象。
最初的善意,被毫无理由的恶意撞得轰然破碎。
四岁的小常乐除了自己的名字,没有其他任何记忆,但已经能本能地求生。
她捡起衣服穿上,不合体的衣服怎么也不可能整齐,可她潜意识里觉得,衣服应该要穿好的。
但这是次要的,渴了喝水,饿了吃饭,这才是当务之急。
她要饿死了。
她知道要活下去,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当看到乞讨的乞丐讨到吃的,她也本能地模仿。
小常乐学着跪在地上,朝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伸出双手,嗓子却很难发出声音。
“哪来的死丫头!别挡路!滚开!”
暴躁的路人一脚把她踹开。
她骨碌碌滚到一边,真是失败的第一次。
得益于强大的学习和观察能力,小常乐成为乞讨的一员,能吃饭是让她感到幸福的。
但是冬天的来临,带来更大的考验。
……
冬天,饥寒交迫。
争斗抢夺更加激烈,见血是常有的事情。
也是这个冬天,完全磨灭了小常乐最初对这个世界的新奇和善意。
她的拳头总是染着血,总是对无故靠近的任何人警惕,所有欺负过她的人她总会想着方法寻仇,能下死手绝对不会留情……本能地自我保护和争夺求生。
她就像一根无根的杂草,风吹得急了就能把她吹倒。可是连人来人往的踩踏,也没有让她彻底死亡。
世界是一团巨大的恶意,拼命撕开的缝隙里,是她求生本能的希望。
……
又是一年暮夏。
一年之后的小常乐五岁,她已经学会漠视,将自己与那些光鲜亮丽的人的生活隔绝开。
但是那年中元节,她遇到了叶招娣,缝隙里突然刺出一抹光,并不锋利的包裹了她。
那是这个世界,第一次向她传达纯粹的善意。
小常乐握住叶招娣伸出的手,在不懂救赎的年龄,把她奉为希望。
可是,命运弄人,她好像注定孤独一人。
一场大火,
一次收养,
一次弃养,
归于流浪。
……
命运叫我血肉疯长
却又每每 残忍剥夺
……
无形墙壁之外,苍白荒芜的世界中呼啸着卷起狂风骤雪。
常乐靠在墙壁上,浑身无力,双眼冷漠而麻木,仿佛灵魂抽离。
她的右边,坐着那白发金眸的人。
她的左边,随着那场大火,出现一个银发紫眸的女子。
“常乐,你好,我是叶不泣。”她这样自我介绍。
而另一边的白发人身形飘忽,神情却终于归于平静,带着一丝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常乐,我才是最初诞生的,诞生于你离开却又潜意识依存着的,那三百多年的空白孤寂。”
“我是你‘起点’,亦是你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