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弃寒闻言，面上惊愕，跪下道：“皇上！请您看在上官家忠君爱国、事出从权的份上，网开一面。”
君心难测。
雷霆雨露，均是天恩。
江弃寒虽然自入仕开始便在内廷走动，但却也不能确保那一纸圣旨真能彻底保住花小刀的性命。若只是权宜之计，哪怕有圣旨，也有的是办法清算。
萧纲统没有回应江弃寒，而是眼眸锐利地警告他一眼，重新看向人间笑。
人间笑不知道江弃寒为何这么大反应，心里不由得忐忑，但抬头看萧纲统一脸温笑亲切。
“孩子，你说。”
人间笑直视着萧纲统，神情十分严肃，却迟迟没说话，正当江弃寒紧张的时候，却见他忽然抬手挠了挠头，脸上露出熟悉的灿烂笑容。
“草民实在不习惯这么严肃说话，皇上，我能不能随意一点。”
“当然可以。”
人间笑一听，当即盘腿坐在地上，虽然还是矮坐在石头上的萧纲统一头，但敢如此坐着，已经是冒犯。旁边的公公当即想出声，但被萧纲统抬手制止。
“这样说话就好多了，”人间笑笑着道，“皇上，要说上官玉，草民再也没见过比她更没谱的主了。打一开始，草民就被骗了，以为她武功高强，锄强扶弱，还铁了心要跟着她干，好当大英雄。”
“你还想当大英雄？”
“是啊，草民那时候不懂事，以为大英雄很威风。”
“确实不懂事。”
“后来草民知道了，就想着一个人当不了大英雄，跟着天心阁当也行，一样威风。谁知道那上官玉打起架来跑得比谁都快，能不出手就不出手，骗一个是一个，搞得整个江湖都以她为敌，不止半点英雄气概没有，有时候草民等人还要跟着她像过节老鼠一样躲藏逃窜。”
“哦，这么说，上官玉行事不止不能服众，还有辱身份？”
“这就要看皇上您怎么看了。”
萧纲统眼眸中闪过一抹芒锐，笑着道：“朕看错了？”
“在草民心里，阁主就是大英雄，天心阁的人都是英雄。如果为了做大英雄，就想办法服众，就自恃身份，那最终也不过是成为周云海和师光武这些无耻虚伪之流，是假英雄，更称不得豪杰。”
“作恶者自然人人得而诛之。那似天心阁这般，不在乎名声，无视朝廷礼法，冒名顶替，也能称为英雄？”
人间笑认真道：“草民不懂礼法，阁主也没说过，但草民如今知道什么才算英雄——‘只要是对的，哪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父亲他们是如此，天心阁也是如此。”
萧纲统神色微敛，“你岂能将天心阁所做的，和雷公鸣相提并论。”
江弃寒当即道：“人间笑自小行走江湖，不懂君前奏对，还请皇上恕罪。”
人间笑见状，也连忙重新坐起来跪下，但还是坚持道：“皇上问什么草民就回答什么。反正无论阁主在哪，草民都愿意跟随。”
萧纲统闻言，神色严肃地看着人间笑，片刻后，他微微叹了口气，“是啊，不管怎么样，上官玉确实能得人心。”
江弃寒闻言，心中的紧张微微放下。
人间笑面上笑容再度灿烂。
萧纲统笑了笑，“那朕再问你，如何确定自己是对的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并非只有你们，若你以为的对，实则是错的呢。”
江弃寒知道这话意在九王爷，尤其如今落霞关的打斗声迟迟不停。
人间笑却笑着，轻描淡写道：“那还不简单，不是有句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次谁是真的对，答案很明显。皇上您都亲眼看到了，怎么还这么问。”
“人间笑，不得无礼。”
人间笑撇嘴，心道自己说的是事实，掰扯大道理他怎么可能掰扯过皇帝。
萧纲统笑了笑，却并未责怪人间笑，而是转头对江弃寒威严道：“回头让花小刀来见朕。她之前不出现，朕当她不懂礼数，现在朕传旨，若还不来，朕就治你和沈墨白抗旨之罪。”
“……是。”
人间笑现在也意识到皇上并不容易应付，想开口，可萧纲统已经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移驾。”萧纲统站起身，看着落霞关方向，“这么久还没有看到屠人伏率兵过来，看来落霞关已经守住了。来人，拿上朕的手谕，令巡防营就地待命，朕既往不咎，否则一应主将，九族不饶。令待命的五军营接管靖中军，守住关中各要处，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
两名传令御前侍卫走出，接令后旋即出发。
“江郎中，人间笑，你们随朕前往与沈家军会合，朕要亲自带回九弟。”
“是。”人间笑和江弃寒同时行礼。
人间笑起来后，趁着萧纲统不注意，悄悄拍了江弃寒，“原来都部署好了，搞得我以为真要拼命了。”
江弃寒神色凝重，靖中军和五军营的事他事先并不知情。但天子洞若观火，自然对一切了如指掌，可也因此，更让人觉得惊惧，辨不清真假，便终有一日也分不清黑白。
江弃寒心中一激，猛地想起上官玉手札上那句“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这话的浮现，如一捧清泉，当头棒喝，让他迷惘的目光再度清明。
人间笑见他忽然目光透亮地看着自己，脸上还带笑，不由得有些发毛。
人间笑咬牙道：“你就算了如指掌，也不用这么得意吧。”
江弃寒笑着道：“哪里，人间笑兄才是高人。”
人间笑一把勾住江弃寒的脖子，“说真的，你我好兄弟，等事情过了，你可不能光想着回去当大官，天心阁……”
江弃寒没等他说完，摇头无奈地走开。
人间笑快步追上江弃寒，又忍不住频频回头看落霞关方向，他希望善舞能及时出现，甚至想去找善舞，可计划开始之前大家就约定要各自行事，尤其善舞还私下警告他不能婆妈。
而和他一个反应的，还有随行的方恒，他带着青松派的弟子一起护卫皇上，但心里始终牵挂着楚红丹。
人间笑和方恒两人亦步亦趋，终于还是遗憾地离开落霞关。
天色逐渐暗下。
萧正德的兵马和沈家军陷入了僵持，原应该是一方压倒性的局面，却因为阿正和关中子等人赶过来支援，而陷入不利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