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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开眼,丁黟看着身上破破烂烂,补丁加补丁的衣服,手脚漏在外面,明显差一截。

脚上一双草鞋,冻得青紫的脚指头,布满细小划痕。

乱葬岗,初春,枯藤,老树,昏鸦。

天上厚重乌云,黑沉沉压下来。

“不好,要下雨。”丁黟跳脚,这破破烂烂的身体,一不小心,淋场雨都会嗝屁。

乱葬岗,周围都是荒芜,没有人打理,百年有余的坟茔。

有的坟墓被破坏,墓碑掀翻在地,露出土里的棺材,和里面一堆白骨。

周围空荡荡,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

丁黟搬起几块厚重墓碑,手快脚快搭起一间小房子,整个人缩进去,再将最后一块墓碑合上。

透过缝隙,看着瓢泼大雨,由远及近。

“哗啦啦!”

雨点急促,打在墓碑上,溅起一朵朵小花。

丁黟缩在里面,拿出防水雨衣穿在身上,发誓下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一定要在一分钟之内撑起帐篷。

可是,为什么,每次都弄成一团糟呢?

雨滴噼里啪啦在旷野奏响一曲欢乐的节奏,丁黟一手面包,一手奶茶,奶茶还是热的,祭奠咕咕响的五脏庙。

这是一个不到十岁小女孩的剧情,她生活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从生下来,就跟着家人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最后的亲人,她的母亲,却因为常年劳作,担惊受怕,身上有数不尽因战争留下的伤口,一夜之间,撒手人寰,留下她一人。

她没有名字,母亲叫她丫头。

一叫,叫了好些年。

广袤的黑土地,给了她生命,她最后的亲人,也埋葬在这片黑土地上。

这片乱葬岗,母亲小小的坟茔就在这里,角落里挖个坑,想母亲的时候,就来看看。

丫头十岁?还是八岁?日子久远,从出生那刻,就在逃命,母亲也记不清,丫头也没问。

她从未见过父亲,据母亲说,她还未出生的时候,父亲因为护着母亲和她,被敌人残忍杀害,尸骨无存。

丫头想母亲了,她拿着一个讨来的黑馒头,走上这片坟茔,呆呆坐在母亲身边,舍不得吃,最后饿晕过去。

晕过去之后,天降大雨,丫头在野外,淋了一天一夜,村里叔伯找过来,发现她,将她带回去,她却因为高烧不退,差点烧成傻子。

夏天,七月,传来消息,满目疮痍的朝国,将在秋天到来,收获的季节,举行开~国大~典。

丫头偷听到这个消息,挣扎着爬起来,吵着闹着去看看。

村里不给她去,因为她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长途跋涉。

十分听话的丫头,这一次十分倔强。

最后,还是村长站出来,说他去问问。

丫头满心等待,她却在出发前前一天,永远闭上眼睛。

丁黟感觉到一丝难受,她已经推断出,现在是什么情况,什么时代。

一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之间,往往会有许多相似的情况。

丫头带着遗憾离去,丁黟现在穿在她身上,突然鼻子一酸,觉得难受。

“以后,你就叫做朝煦,以国为姓,以快乐、幸福为名。愿你余生,幸福美满。”

这是第一次,丁黟迫不及待想要实现一个人的愿望,急于求成,等不及想要她回来看看。

黢黑夜里,没有挡住她的视线,目光落在膝盖上小小的手上,朝煦极瘦,是一种长期营养不良的瘦。

手上布满老茧,还有细小的划痕。

是昨天整理母亲的坟,留下的痕迹。

二指宽的手腕,已经很细,朝煦的手腕,还没有二指宽,仿佛力气大一点握上去,就可折断。

麻杆似的双腿,呈现o型腿,小腿肚位置有一块灼伤过的皮肤,留着丑陋疤痕。

记忆里,那是他们一家逃亡时,被敌人炮弹所伤,那一次,她失去三哥。

大哥参军,多年没有音信。父亲和二哥被敌人残忍杀害,三哥也死在一场战火里。

剩下她和母亲,最后剩下她孤苦一个人。

朝煦的家庭,只是这个世界,朝国无数家庭的缩影。

半夜,雨停。

丁黟端坐在里面,乱葬岗中,连虫鸣的声音都没有。仔细听,天那天传来若有若无的声响。

初春的天,孕育着生命,也孕育着新生。

打开墓碑,丁黟爬出来,打量此处的环境。

春雷炸响,雨后的天空,看起来格外深邃。

这里的墓碑样式,存在时间都不短。

不是近几十年没有人死,而是近几十年,即使死了,家人也没有能力去让他入土为安。

记忆里,直到第二天早上,村里才发现丫头没有回去,找了一天,到了傍晚,才有人想起这处。

一群人结伴,哆哆嗦嗦走上坟山,在角落里发现晕死过去的朝煦。

天亮了,丁黟整理好母亲的坟,说是坟,不如说是小土堆,里面是母亲的骨灰。

母亲害怕她拖累朝煦,自己提出火葬。

朝煦一个人抱着装着母亲的骨灰坛子,走到这片山上,用树枝挖了一个坑,捡到一块小石板,作为母亲的墓碑。

丁黟将所有墓碑移回原位,恭敬地给母亲磕了个头,走下山。

这具身体,不是一般的差。前世淋了一夜大雨,加白天小雨,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还能撑几个月,看得出来,村里对她很用心,照顾不少。

丁黟来,自然不想让他们过多为难。

一个无父无母,没有亲人的小女孩,村里还想尽办法让她实现最后的愿望,冲着这一点,丁黟现在是朝煦,就想回报他们一二。

雨后的路不好走,遍地皆是黑色的泥巴。深一脚,浅一脚,丁黟像是在泥水里打了几个滚,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地方。

脸上被泥水糊满,露出黑黝黝一双眼睛。

“丫头?”早起的大婶看到狼狈的人儿,一时间竟不敢认。

上百年的战乱,人口史无前例大迁移,现在在村里的人中,基本没有当地人。

他们是各地的幸存者,迎着曙光,聚拢在一起,抱团取暖。

“王婶,是我,丫头。”

丁黟抬起头,露出黄色牙齿,王婶却感受到,丁黟心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