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陈府内已是一片忙碌。
陈老爷的病榻前,众姨娘守了一夜,然而直至日上三竿,陈老爷仍无丝毫苏醒迹象。
饶是几个姨娘再想表现,一夜未眠,又这样守了几个时辰都已熬不住了,纷纷败下阵来。徐氏最为年长,更是受不住,早早便到厢房去歇了。
沈姨娘本也欲回去,却又半路折返回来。
燕儿看着沈姨娘眼底的青色,忍不住劝道:“也不知老爷什么时候才能醒,左右也有仆从在此处换着班,姨娘不如先歇息足了再来。”
“不可。”沈姨娘眼含忧虑,望着陈老爷苍老的面庞:“老爷年岁已高,只有我多做一些,子安的前程才能更好一些——”
燕儿心中暗叹一声,连忙为沈姨娘搬来椅子,靠在陈青雄的床榻边上,又在她身后放了些软枕,叫她能坐得舒适些。
没过多久,陈青雄的眼皮微微颤动起来,似乎有苏醒的迹象。沈姨娘见状,连忙上前,紧紧握住陈青雄的手,轻声呼唤:“老爷,您醒了吗?”
陈青雄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沈姨娘关切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柔情。他虚弱地开口:“倩云,没想到这个时候,守在我身侧的,竟是你——”
倩云是沈姨娘的闺名。
沈姨娘脸上泛起温和的笑意:“老爷,咱们之间,何必说这么多?各位姐妹们,也很忧心您的病,我这就去唤他们。”
静心轩。
谢佳容坐在镜前,任翠竹给自己梳着头,嘴里埋怨不休:“一把年纪的人了,还以为自己是壮年呢,再大的艳福也要能消受得起才行!还用那种药物助兴,也不怕人笑话?这好的日头,我本能去寺里祈福,顺便赏赏菊的,偏要去侍奉这样一个糟老头子,真是晦气。”
“姑娘慎言!”林妈妈蹙眉道:“陈老爷好歹也是您的公爹,你身为儿媳,定要这时候去表露孝意才好。”
“好了好了,林妈妈,我也没说不去。”谢佳容嘟囔道:“梅香,这就收拾一下,随我去老爷那里!”
梅香正在卧房内摸索着,冷不防被叫到名字吓到一身冷汗:“对不住,主子,奴婢、奴婢今日腹内不适,唯恐在外人面前失仪。”
“行吧,那你就在这里歇着吧。翠竹你去收拾,一会儿和我同去。”
“是!主子!”
翠竹闻言,欢喜地笑起来。
谢佳容又有些奇道:“梅香,怎么这些日子,总是见你这疼那疼的,可有去找大夫瞧瞧?”
“没,没什么,可能是前些日子吃坏了肚子——”
梅香语气含混地糊弄了过去。
待谢佳容率着丫鬟婆子出去后,梅香终于长舒一口气,她轻手轻脚走进角落里,紧紧看向那方不起眼的榉木箱子。
别的地方都找过了,只剩这里了。
碧云院旁的小院内,香荠慵懒地卧在精致的藤编躺椅上,她的眼神随着微风中摇曳的竹叶而飘忽不定。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颊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辉,使得她的面容在光影交错间更显柔美。
日头落得似乎越来越早了。
秋闱也马上就要到了。
也不知道二少爷在白鹿书院书温得如何了?
白鹿书院落在山上,日夜必寒冷,也不知他有没有添些衣物?
幸好陈老爷此番无事。若是陈老爷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即便二少爷中了举人,也不得不回乡守孝三年,又如何能去奔一个好前程?
他那样的才情和风姿,合该是未来的一方大员。
香荠在脑海中描绘着子安身着官袍、英姿勃发的模样,嘴角不禁勾勒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他合该是那样的。
正当香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突然听到小兰急促的脚步声:“梅香!梅香她来了!”
香荠面色一喜,连忙坐起身来。
看到一旁面露疑惑的秦妈妈,香荠连忙收敛了神色,轻声道:“秦妈妈,梅香是我昔日故交,今日特来拜访。能否麻烦您准备一些时兴的饮子来招待她?”
秦妈妈低头道:“是。”
虽然嘴上应承,秦妈妈心中却忍不住暗叹一声,无论自己如何掏心掏肺,在香荠这里,她还不过是个外人,怎么也没有小兰亲近。
不一会儿,梅香带着兜帽快步步入房中。
她四处环视一圈,小心翼翼地从袖子中掏出一张纸,垂首行礼,脸上亦然是藏不住的笑意:“香姨娘,幸不辱命,梅香帮您把身契寻过来了。”
香荠连忙接过那张纸,然而当她仔细一看时,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皱起眉头,道:“怎么只有半张?而且还是没有写名姓的半张。”
梅香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香姨娘,奴婢为了帮您拿回这张身契可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呢。您之前说过,只要我帮您拿回身契,您就会助我做大少爷的女人。现在我已经完成了承诺,也该是您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香荠的神色迅速冷了下来:“看来如今,梅香姐姐倒是什么也不怕了?”
“香姨娘,梅香有什么好怕的呢?”梅香扬起头,看向香荠的脸:“你怀了大少爷的孩子,大少爷对你这般的摁宠,却还是要冒着风险去偷身契,说到底,你比我怕得要更多,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