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蝶脸上笑容一僵,又坐开了几分,埋怨道:“大少爷也是欢喜过头了,别伤到了孩子。”
“是、是。”陈子盛难得地温声道。
他轻轻摸了摸彩蝶的肚子:“说起来,咱们这个孩子真是有福的,知道投到你的肚子里,这辈子肯定是吃穿不愁了。”
彩蝶默了默,又道:“听说大少爷罚了明月十个掌板子?”
陈子盛的脸色略微难看了起来:“提她做什么?”
彩蝶知道陈子盛还是舍不得香荠,心中微酸,又笑吟吟道:“说起来,明月也算是个忠心的。香荠若真得了疫病,岂不是迟早要传给大少爷您?这病可不是说着玩的。”
陈子盛叹了一口气,喝了口闷酒:“好歹是伺候过我一场,总是有些情分。我确实是偏宠了香荠几分,可明月也太小家子气了些,做出这等事来。”
彩蝶状若担忧道:“可是大少爷身边不能没人伺候。香荠走了,妾身现在又不能侍寝,爷身边只剩下明月算个可心的——”
“这么多人中,也就只有彩蝶你一心为着我了。咱们俩从小长到大的情分,爷都记得呢。”
陈子盛感慨地摸了摸彩蝶的手,彩蝶的脸色发红,感动道:“大少爷——”
却听陈子盛突然问道:“说起来,你身边那个叫碧桃的,嘴还算严实吧?”
“自、自然。”彩蝶愣愣道:“爷您放心,只要程彪那边的人嘴严实,绝不会走漏了风声。”
陈子盛点点头,此番买通程彪是一步险棋,可他实在是无法容忍下去了。
昔日陈子安身体健全时,陈子盛便看他处处不顺眼,无奈彼时陈子安已有秀才功名,即便是陈子盛也不能明着做什么。而现下陈子安已经是废人一个,却还处处爬在他头上,岂不是令人笑话!
那日侧妃见过陈子安后,便属意将一处盐庄单独划到陈子安名下,他能容忍已是即为勉强。可就算他肚量再大,也断然无法再容忍自己最宠爱的通房日日往松风院跑。
就算是侧妃有旨,也断然不行!
可即便下定了决心,要如何在无声无息中结果了陈子安,终究是个难事。
直到看到官兵四处搜捕感染瘟疫之人时,陈子盛突然有了这个主意。
他要借着程彪的手,送陈子安见阎王!
他花了数千两买通了程彪,要程彪将陈子安抓走,当做瘟疫病人处置。为了防止露馅,他特意让脸生的碧桃扮做小厮在来回传信。
至于陈子安是否康健,又有谁知道呢?不过是程彪的一句话罢了!
此时的陈子盛并不知道,自家庶弟确实得了疫病。程彪虽贪财,却远远不到一手遮天的程度,敢收他的银子不过是在赌概率罢了。
“不如我把碧桃也收做通房,这样来,总是更稳妥些。”陈子盛悠然道:“不过碧桃长得——哎,还是和香荠差远了。”
彩蝶的脸上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来,却不知道如何拒绝。
突然,她眼珠子一转:“大少爷,何不去看看大少奶奶?虽说您二位一直互相置着气,但好歹也是夫妻不是?夫妻俩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说不定大少奶奶就能回心转意呢?咱俩的孩子虽好,但也好不过有谢家血脉的嫡子。”
想着谢佳容高傲而平庸的脸,陈子盛嫌恶地咂了咂嘴,又道:“好吧,我这就去看看她,就当是看在谢家血脉的份上——”
陈子盛嘟囔着又喝了一杯酒,便大步离开,向静心轩走去。
看着陈子盛走远了,碧桃才白着脸从后面走出来,险些立不住:“蝶姨娘,您一向和大少奶奶不睦,不知今日为何劝大少爷去大少奶奶那里——”
蝶姨娘微微弯起了嘴角:“你且等着,看好戏开场吧!”
今日的酒不知怎的,喝得陈子盛有些上头。
距离静心轩愈发近了。
园子里已有些花开了,若有若无的花香钻入了他的鼻腔。
他突然想起了几年前和谢佳容洞房花烛那一晚,好像也是在这样一个春日里。
对于这位名门贵女,他不是丝毫没有过绮思的。
要成亲那几日,他也是一直把要娶谢家嫡女做妻子挂在嘴上,周围的公子哥,谁不羡慕他娶了一位世家女?
直到新婚那夜掀开盖头时,他眼睁睁看着,那谢家女郎在抬头看到他的那一刻,满脸的羞涩竟化为了惊愣与失望。
“竟然是你?”
“是我——我是你的夫君陈子盛——”
任性的谢家嫡女却不敢不顾要冲出喜房去,口中大喊着“娘亲骗我”。
陈子盛只能愣愣站在那里,满腔喜悦仿佛被浇了盆冷水。
虽然谢佳容最终还是被众人拦住,两人之间却像是有了一堵厚实的铜墙一般。
那一晚,喜房的红烛燃了彻夜,他却无法对这样一张冰冷空洞的面孔生出一丝兴致来。他们背对着在喜床上睡了一晚,谁也没有先说话。
他也是高傲的陈家嫡子,从来都是女人上赶着找他,他无法允许自己的妻子这样看不上自己。
这样想着,陈子盛已经走到了静心轩门口。
门口值守的小厮欲报,陈子盛却阻止了他。
他放轻了脚步走近,却听到主屋传来了谢佳容声嘶力竭的呼喊。
“我不管!你给我娘亲写信,给叔父写信,让他们想办法救二郎出来!京都那么多名医,一定能治好二郎的病!”
陈子盛神色一凛,脚步停下,又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大小姐,别闹了!你要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你是陈家的大少奶奶!”
“林妈妈,你不是不知道,是母亲当年诓骗我嫁入这陈府来。二郎在我心中,才是我的丈夫!”
陈子盛再也容忍不得,一脚踹开了房门:“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