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肃王府。
暖阁中,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映照在肃王府侧妃陈芷柔的脸庞上。她正俯下身躯,满脸慈爱地逗弄着紫檀雕花木床内的稚嫩婴孩。
金妈妈从房间的角落中悄然而出,上前道:“娘娘,都已安排妥当了。王家那边递了话,要正月十五结亲,陈家已经带了聘礼去,现下已经互换庚帖了。”
“看来王家真是等不及了。”陈芷柔脸上笑意不减,用手轻柔地抚触着婴孩柔嫩的脸蛋:“想必陈家和王家,都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吧?”
“自是满意的。为了能赶上正月十五办喜事,陈老爷现下已和夫人、大少爷提前回宁远祖宅开宗祠了,只留陈家二郎一人在江州准备亲事。只是二郎好似对这门亲事存疑,派小厮偷偷前去打探了。”
陈芷柔笑容淡了淡:“子安倒是有几分警觉,可惜了。咱们府里的小主子,可是知道了?”
金妈妈默了默,还是道:“知道了,咱们的人在世子爷面前已经添油加醋地说了,世子爷发了好大的脾气——只是娘娘,果真下定决心舍弃子安少爷了么?”
陈芷柔的手顿了一下。
就在这时,床中白白胖胖的婴孩,眼睛直直看着她,“咿咿呀呀”地握住了她的手指,脸上绽放出了懵懂的笑容来。
陈芷柔露出真心的慈爱笑意来:“金妈妈,你看明哥长得多好。我既然拼了命生下这个孩子,就要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带给他,谁也无法阻挡。”
金妈妈已经知道了陈芷柔的决定,默然不语。
“你也勿怪我心狠。子安若是真是个有福的,自然会逢凶化吉,我会替他好好祈祷的。”
陈芷柔没有再看金妈妈,而是转身又拿起了个小布老虎,逗起了自己的儿子来。
远在陈府的陈子安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没放在心上,用帕子擦拭后,又全心看起望轩收集上来的消息来,微微震惊道:“不过短短两三日,望轩你竟然收集到了这么多消息?”
从王家五娘的闺名,到喜欢听的戏,爱吃的东西,再到贴身侍婢的姓名、品性,以及近三个月的行踪,通通都已记录在册。
望轩害羞地挠挠头:“可能是我运气好吧。公子你看,我整理了一下,王家五娘本是个活泼的性子,本身最爱出门玩乐,可不知怎么了,近三个月都没踏出过房门一步。”
陈子安仔细看了看,皱眉道:“或许是天气冷了,不爱出门。”
“若只是此便罢了,听说五娘往日里极爱听一个名角儿的戏,回回给那戏子重金打赏。那戏子本身是不外出的,奈何五娘打赏的银钱颇多,便应邀去王府唱戏。不知怎的,这才去了没几日,那戏子竟突然消失了!”
陈子安心下一惊,看来王家五娘身上的谜团,比他想得还要多。
“还有那五娘贴身侍女喜鹊,我也跟踪了许久,她往日里都从不外出采买的,可最近不知怎的,开始去各大药房抓药,而且行事极为谨慎,每个药房都只抓一到两味药。我偷偷溜进药房后院,把药单上的几味药都抄下来了,公子您看。”
陈子安是真的对望轩刮目相看了,没想到这次死马还真的被医成了活马!
他摩挲着那几张药单,这很可能是破局的关键。
可惜他并不懂医术,黄神医又已出门游历,正月里许多商铺都关了门。
他只能待明日到找找街上开门的诊堂碰碰运气。
“何必那么麻烦!咱们直接请香荠来帮忙看看不就得了!”昌荣在一旁大大咧咧地说道。
陈子安顿了顿,直觉上不想把香荠扯到这件事中,只是含糊道:“再说吧!”
他低下头,对望轩散发出真心的笑容来:“望轩,你这次差事办得极好!不知想要什么赏赐?”
望轩欢喜地笑起来:“公子!都是奴才该做的,本不该讨赏的。可奴才一直很好奇王府里长啥样,听说您和肃王侧妃有亲,不知道您正月里去王府走动的时候,可否带上奴才?”
这倒是个奇怪的要求,但陈子安看着望轩认真的眼睛,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不是我不愿答应你。”陈子安无奈道:“实在是我们虽和肃王府有亲,但是平日里却是不怎么走动的。”
望轩不甘心道:“可是听说,少爷您加冠那日,侧妃娘娘便来了啊!”
陈子安又哪里知道侧妃为何突然转了性子,只能安抚道:“你放心,若有机会,我定是会带你去的。”
望轩这才又开心起来。
陈子安知道自己只是安抚之言罢了。肃王府可不是寻常人家,可以随意拜访的。这么多年了,肃王府极少邀请他们陈家人前往,今年又怎么会例外?
可这一次,陈子安却料错了。
刚到了傍晚,肃王府便来人了。
“拜见琢玉公子,我们世子爷邀请您明日中午过去赴宴。”
来人是肃王世子的近侍,神情傲慢,端着一副不容拒绝的笑容:“世子爷嘱咐了,只是寻常家宴,还请琢玉公子不要带太多下人,只带一个便好。”
世子爷?
陈子安极力搜寻自己的记忆,他从未和肃王世子有过交集啊!为何会突然相邀?
“贵使可否是弄错了?我和世子素不相识,怎会——”
“琢玉公子说笑了。世子爷说了,您要娶他的姨母,往后便是一家人了,未来还要叫你一声姨丈的。所以才设下家宴,邀您前去小酌一杯。”
陈子安这才想起,肃王世子已过世的母亲,正是王家五娘的长姐。
可他一介白身,又哪里担当得起世子爷一声“姨丈”?
陈子安还想推拒,可来人却似失了耐心,草草告别后,竟然便径直离开了。
陈子安无奈回到座位上,昌荣忧心忡忡地说:“奴才怎么觉得这世子爷的人阴阳怪气的,这宴席怕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陈子安又何尝不忧虑?可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推拒,若太过直白,只怕倒触怒了未来的肃王爷。
看来,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只能到时见机行事了。”
他又有些抱歉地和望轩说:“抱歉,这次我不得不食言了。明日怕是场鸿门宴,恐不能带你一起前往了。望轩便在府中等我可好?”
望轩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却还是乖巧点了点头。
夜里陈子安洗漱后就寝时,又想起望轩呈上来的那张零零散散的药方子来。
本想明日去把方子查了,可肃王府的邀约来得这样急,他不得不把此事再推延一日了。
“后日、后日一定要去把这方子验了——”
陈子安翻了个身,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