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宝座的正下方,是一汪护龙池。
时而有羽鹤停留,又有仕女扮作仙禽起舞。
嬴政望着这满朝文武,指着这护龙池上的乐舞对青龙说道:“青龙觉得朕这水禽之戏如何?”
青龙抬眼,放下酒樽观赏了一会:“宛若人间仙境。”
“哈哈哈哈!说得好,人间仙境,孤就是要这人间变成仙境,要这天下变成人间最乐的土!”嬴政霸道地笑道!
说着,他拉住青龙的衣袖,傲然道:“你有所不知啊,这些禽鸟羽鹤,原本是一群散沙,孤颇耗了一番心血,方才将其驯服,使其行动进退如一。”
青龙似乎听出了一丝言外之意,不禁微微皱眉。
只见嬴政指着两只仙鹤,又说道:
“你看,那两只弱的,孤只用了些小手段,便服服帖帖。”
然后,又指着另外两只鹤笑道:
“那两只强壮的,性子颇硬,呵呵呵,不过再硬,它也是只鹤,孤用了些狠辣的招数,将其制服。”
说着,又指着两只停在护龙池旁的鹤:“最有趣的,是这两只不强不弱的,没主见,没性子。”
他转身看着青龙问道:“你猜怎么着?突然有一天啊,它们就像影子一样,看着形势不对,无需扬鞭,自己就翩翩起舞了,哈哈哈……”
青龙含笑:“大王是把这水禽,比作了神州呢。”
“没错!”嬴政大袖一挥,再问道:“那你看孤,是这训禽师呢,还是也是其中一只鹤?”
“大王自然是训禽师,并且是技艺娴熟,强大无比的训禽师。”青龙说道。
“错!”
嬴政否决的青龙的肯定!
突然的喝声,让百官惊惧!
“孤灭六国,整整用了二十一年,方才统一了这七国的纷争,你说,孤错了吗?”嬴政放缓了语气道。
百官不敢言语,只有青龙举起杯中酒:“大王没错,并且做了一件名垂千古的事。”
嬴政接过酒樽,一饮而尽:“孤成了这大秦之主,你说这是孤的命好吗?”
青龙摇头不语。
嬴政继续道:“呵呵,孤还未出生,便被父亲抛弃,两岁,险些丧命!九岁归秦,本以为父慈母爱,谁知……父亲死了,母亲……呵呵,她要情人,不要我,吕不韦压制我!
亲弟弟,背叛我!
这就是孤的命!”
嬴政似乎有些激动,扭头看着青龙:“孤不信命!孤的命,孤一个人说了算!”
“大王有资格说这些话。”青龙再次提起一杯酒道。
嬴政看着他许久,方才缓缓接过酒樽:“资格,呵呵……青龙,这是我大秦历代先王的心血,是我秦人世世代代刀山火海拼杀出来的,至孤历经二十一载,颠沛流离,受尽苦难,方有今日秦国之强!”
他突然问道:“孤听说青龙国士组建一个名为中华的国度,可是真的?”
轰!
天穹忽然闪动雷鸣,文武百官无不跪服在地!
若隐若现的天人气机,瞬间弥漫了整座咸阳城!
青龙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霸道面孔,平静地回道:“是!”
嬴政就这么紧紧地看着青龙的眼睛,似乎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那一副波澜壮阔的野心!
“哈哈哈,在这礼乐崩坏的世道,孤的大秦飞出了一只绝世禽鸟,妙哉,妙哉啊!”
青龙淡淡道:“青龙没得选。”
嬴政再次大笑,猛然道:“哈哈哈!那孤给你一个选择,中华并入我大秦阵列,孤赐你一世荣华,许你见皇不拜,封你为大秦最高的统帅,赏你万金美人,如何!”
金口玉言,一诺重千金!
然而,青龙却依然平淡:“大王,记不记得青龙曾与您说过,天下是百姓的,他们应当有畅所欲言的权利,应当有为自己而活的权利。”
“孤的天下,难道百姓不能活吗?孤的国土,难道容不下百姓的命吗?!”嬴政大声质问!
“百姓需要衣、食、住、行,孤便统一,士者着袍,农者裹身,更好地区分他们的身份差距,让他们去追求,他们三餐不腹,孤便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给他们去种植,他们住的是茅草房,背的是嗷嗷待哺的婴儿,但也是即将上战场的秦人,孤便给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给他们穿华衣,住华楼,表华食的机会!孤有错吗?”
“可这是你的世界,大王可曾问过他们需要什么样的世界?”青龙开口道。
青龙再次道:“大王,您想做那驯服天下的训禽师,或许,您才是鹤,是一只被某个训禽师驯服的鹤,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面貌。”
“对!”嬴政果断道:“这次你说对了!”
“这乱世,才是训禽师,这历代先王打下来的土地,立下的基石,律法,制度!才是训禽师!
孤,是秦国的一只鹤!
你道是怎样一只鹤?
它是我大秦锐士,饮血的长剑铸成的!
内仗金器,外依火精,五行之中,霸占了金!与火!
这便注定,我大秦必将立于不败之地!
而你,又何尝不是那一只鹤!
你想象中的世界,又可曾问过他们?!”
嬴政的霸道之言,久久不散,一直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内。
百官瑟瑟发抖,青龙却感慨万分。
但是争论和辩证,永远时代进步的永恒道理。
只听嬴政再次怒道:“荆轲刺杀寡人,好友燕丹欲杀孤,六国余孽每日设计陷害孤,如今,连你,也在质疑孤!”
就在这时,停下有大臣御史大夫秦创附和出言:“大王明鉴,青龙国士无视法度,无视礼数,无视我大秦国运,私自组建私军,私自得罪神州各友好盟国,私自毁坏天人盟约,该当问其罪责!”
御史大夫的谏言一出,百官应和,纷纷声讨青龙这些年的罪行!
王翦带甲坐在角落冷冷的盯着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官员,恨不得把他们都杀了!
“闭嘴!”
嬴政忽然怒视百官!
“尔等疯言疯语,懂得哪个才是真英雄!”
然而,青龙却再次提起一杯酒,看着嬴政手里没喝点的酒,缓缓说道:“大王之志,在乎天下,只要神州一日不统,战争,就不会停止,天下就永不得安宁,然,青龙觉得太慢了……慢到即使打去后代子孙百世,依旧不能。”
“你想快?可以啊,你有信心以秦国之力在孤有生之年征服整个神州吗,若你能,孤这王位,你来坐,如何啊!”
轰!
雷霆再次轰鸣!
百官再度跪服,甚至连王翦的目光中,都多出了几分杀意!
“如若寡人不行,你不行,你又想要哪一个来替代孤啊?是大的……还是小的?
天下大乱,百万老秦人,在等着攻城的亡命!寡人的眼睛都望出了血!
如果因你一人,神州各国联合来攻秦,你又该当如何?
他们杀了孤,这乱世依然会有人继续来做,不是孤,也许……就是你!
你体会不到孤面对天下苍生的勇气,因为你没有站上过这权利的高台!”
嬴政字字珠玑,不愧为千古第一帝。
若是此刻现在他面前的,是后世的学者,兴许早就被其折服,若是后世的教授,兴许觉得他是一个精神病。
但是青龙不一样,他知道嬴政想表达什么,也知道他想要什么。
天下归一,尽入其掌!
让一切反对的声音,都永远无法开口。
让一切异心,都永远消失。
他要驯服苍天之下的每一寸土地,让每一个生灵都奉他为主!
但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嬴政的野心和抱负很大,但是,他觉得他给天下的恩泽是对的,但是天下却受其苦,这就是虚,是没有任何实践的理念。
换句话说,嬴政为什么要征服神州呢?目的是什么呢?
感性和理性,是实际和思维的互动。
而青龙知道,神州的格局,很难改变。
即便强大如大秦,雄才如嬴政,也不行。
(注:我打个比喻解说马克思的价值理论:有一只北极狐,它认为雪雁蛋对其具有生存价值,所以它会冒险如偷蛋,这种价值认知推动了它的行动,在整个偷蛋过程中,北极狐是主体,蛋是客体,偷取雪雁蛋的行为是实践,那么价值就是主体通过实践,与客体发生互动,北极狐觉得雪雁蛋有重大价值,但是客观价值认为雪雁蛋本身就存在营养价值,和北极狐无关,这意味着价值是客体固有的,独立于主体的需求,而主观主义认为,蛋的价值取决于北极狐的需要,如果北极狐不需要食物,那么蛋的价值对它来说就不存在,价值由主体的需求而存在,客体本身并不存在固定价值。这两种观点的价值,都只看到了一面,忽略了另一面,所以马克思主义认为,价值离不开主体的需求,也离不开主体的特性,具有主体性和客观基础,也就是说,只有北极狐需要雪雁蛋的时候,能体现蛋的价值,但当北极狐不需要时,雪雁蛋的价值就不会被发现。)
而嬴政主观认为只要他统一神州,天下就会按照他的意志生存,就会把现有的所有暴君论述、暴秦观点抹除掉。
但是在天下人心中,他们并不希望统一神州的人,是像嬴政一般的暴烈君王,这就是是客观事实。
青龙认为,嬴政或许雄才伟略,但是却忽视了客观事实,无视具有无限价值的天下百姓,这就是错误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嬴政即便统一了世界,也不会长久。
早晚,都会出现更大的战争,会出现更恐怖的崩塌。
所以,他想建立一个不会崩塌的帝国,一个由人民自己做主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