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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姜榆基本没再见到陈钰。

他忙着开会,指点炸坝,分身乏术。

数不清的炸药被运往边潭水闸,而下游的县市纷纷行动起来,撤离群众,保护人民和财物。

这其中,自然不乏反对的声音:“不能炸!这要是炸了,我们下游的群众怎么办?祖祖辈辈的家都在这里,叫他们往哪里去?我们不同意炸,与水闸共存亡!”

暴雨中,无数嘶吼声撕开了雨幕。

负责执行命令的秦团长只有一句话:“我奉上级命令,必须炸坝,军令如山,立刻执行!”

秦团长软硬兼施,联系当地部队和村干部,挨家挨户做思想工作,转移分洪区的群众。

接连两天,姜榆和贺庭岳几乎没有碰过面。

除了负责物资,他们还要忙着安顿转移群众,安抚他们的情绪。

短短几天时间,姜榆瘦了一圈,也黑了,模样却愈发刚毅。

十吨炸药备好,陈钰和爆破专家一同前往边潭水闸,实施炸坝。

一阵巨响,边潭水闸所有闸门被炸毁,洪水像是出笼的猛兽,倾泻而下。

看着自己的家园被淹没,转移的那些群众纷纷发出哭喊。

“我的房子!”

“没了,全都没了啊!”

“老天爷,你让我们怎么活啊!”

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听得姜榆鼻酸。

他们失去的家园,岂是几句轻飘飘的话能安抚的。

其中一个男子情绪被激起,怒火喷发。

指着那倾泻的洪水大骂:“凭什么?凭什么要牺牲我们的家去救他们!洪水又不是我们造成的,不公平,不公平!”

他那年迈的老娘拉着他的胳膊劝:“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不把水排出去,上面的人可咋办?”

男人捂着脸,弯下了背脊痛哭。

“妈,我养了一年的猪,您连口肉都没吃上。”

姜榆别开眼,时间在洪水倾泻中流逝,上头蓄积的水位肉眼可见在下降。

等第二日,原先被洪水吞没的文江公社露出了原貌。

入目一片残破,堆积的泥沙,破败的房屋,因冲刷浸泡倒塌的农作物,还有……尸体。

好在,洪水排出去后,下游的损失还在控制范围,这一次炸坝排水无疑是成功的。

然而,此刻却无人能高兴起来。

随着受灾群众一批接着一批救上来,姜榆又开始忙碌起来。

她才给一个孩子拿了吃的,却瞧见林长安跑过来,脸色慌张。

“嫂子,岳哥出事了!”

姜榆手中的东西应声而落,忙道:“出什么事了?”

林长安拉着她离开,“边走边说。”

等上了车,他才和姜榆说起。

见洪水退去,那些转移的受灾群众待不住,非要闹着回家。

贺庭岳追上去的时候,遇到了山体滑坡。

那些群众被埋了两个,砸伤好几个。

贺庭岳在救人的时候,被砸中脑袋,紧急送去了医院。

姜榆一张脸紧绷着,死死绞着手指,没有出声。

除了担心,她生不出其他任何情绪。

能责怪他们吗?她甚至不知该怨谁。

要怪,只能怪天灾无情。

林长安送姜榆到医院,没有跟着下车。

“嫂子,我就不陪你去了,灾区那边缺人手,我还得帮忙。”

姜榆点点头,“去吧,我一个人就可以。”

走进医院,到处都有经历过洪灾的伤患。

病房住不下,便在走廊坐着躺着。

姜榆找到贺庭岳的时候,他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医生说有些脑震荡,得休息一段时间。

她坐在病床前,小心翼翼握上他的手。

贺庭岳睁开眼,看到她,笑了起来。

“怎么过来了。”

姜榆轻抚着他的眉骨,“你都受伤了,我能不来吗?”

贺庭岳偏过头看她,这一动,便觉得天旋地转,恶心想吐。

好不容易才压下吐意,长长呼出一口气。

“你别动,大夫说你伤了脑袋,得好好休息几天。”

贺庭岳扯开唇角,“其他人怎么样?”

滑坡下来的时候,他记得有人被埋了。

这时,病房门被打开,一名穿着军装,外面套着白大褂的女同志走了进来。

“还有心情担心他们,要不是他们胡闹,你也不会受伤!”

在看到姜榆的时候,女同志目光一顿。

“这是嫂子吧?岳哥,我原本想着你一个人在这里没人照顾,特地过来看看,没想到你现在不得了,出任务还带媳妇儿来。”

贺庭岳没搭理她,转头和姜榆介绍:“这是我以前领导的女儿,秦美静,部队军医,指挥炸坝的秦团长是她哥哥。”

姜榆恍然,“秦医生你好,我是姜榆。”

秦美静笑了笑,“嫂子,真是难为你嫁给岳哥,他最不解风情了。明知道这一趟有多辛苦,还带着你过来。”

姜榆笑着解释:“我不是跟着他过来的,作为二厂的一份子,我是跟着运输队过来支援灾区的。”

秦美静笑容顿了顿,“没想到啊,嫂子看着娇滴滴的,还有这能耐。”

贺庭岳很是自豪,好似秦美静夸的是他。

“我媳妇儿当然优秀,她能耐多着呢。”

姜榆嗔道:“闭嘴吧你,哪有这样自夸的。”

贺庭岳捏了捏她的手,“我又没吹牛。”

他们打情骂俏这一幕,看得秦美静觉得刺眼,连带着笑容都淡了几分。

她本就是听说姜榆来了,才急急忙忙跑过来。

她早知道贺庭岳结婚了,只是心里总怀着那一丝不甘,想过来给姜榆一个下马威。

没想到的是,姜榆并不差,至少和秦美静想的有些出入。

姜榆不是无知村姑,一点都不土,秦美静怀揣的优越感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秦美静站在一旁当了一会儿电灯泡,觉得没意思,才想抬脚离开,忽而见谭永新一行人走了进来,她大哥也在其中。

秦团长看见她,难掩惊讶。

“你在这做什么?”

秦美静白了他一眼,“岳哥又不只是你朋友,也是我朋友,我怎么就不能过来了?”

秦团长摸摸鼻子,“能,谁说你不能来。”

只是他一向了解秦美静,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谭永新走过来,先是问候了贺庭岳的伤势。

听到他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

“多亏两位同志支援灾区,及时请来陈工,缓解灾情。”

姜榆受宠若惊,连忙站起身。

“书记言重,我们做的不过是分内之事。”

谭永新看了一眼陈钰,“我比你了解老陈,要不是你亲自去接,又拿着马馥华同志的信物,他还真不一定会管这事儿。你们的功劳,我都记在心里。”

陈钰哼了两声,睨着姜榆。

“你推辞什么,这是你该得的!”

比起自己的嘉奖,姜榆更在乎陈钰的。

“书记,陈工此番算是立功吧?他能不能……”

谭永新仰头大笑,“老陈,姜榆同志也算是你的师侄了吧?你看看她,自己奖励还没讨,倒是护短,生怕我亏待了你。”

姜榆大大方方道:“我只是觉得陈工这样的人才,却没有得到重用,岂不可惜。豫南遭此一难,垮掉的堤坝需要重建,有陈工在,想来您也放心。”

她这一番话,说到了谭永新的心坎里。

从前是他力不能及,现在启用陈钰,名正言顺!

“放心,我已经写信为陈工平反,总不能叫立功之人寒心。”

姜榆看着贺庭岳,相视一笑。

如此,才算皆大欢喜。

转而又瞧见赵书记押着赵学文进来,要他给姜榆和贺庭岳道歉。

赵学文仍旧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不情不愿说了句:“对不起。”

他原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却听姜榆道:“赵同志没做错什么,不需要道歉。”

赵学文哼笑,“爸,你听见了?人家都没觉得我有错。”

姜榆嗯了声,“赵同志事先又不认识陈工,看不起他是正常的。再说了,先前赵书记在接待谭书记,哪里能让旁人打扰,赵同志阻拦我们,也是情有可原。”

赵学文拧起眉头,听着是在为他说话,可怎么这么别扭呢!

潭永新听得直乐,无奈地点点姜榆。

“你还真是个促狭鬼。好了老赵,往后好好教,告诉这孩子,我们是为人民的公仆,理应把百姓放在首位!”

赵书记连连应是,后来连夜把赵学文送去乡下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