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狱里寂静无声,她不开口,简英不敢说话。
突然,沈雪环轻飘飘问了一声:“本官需要纳个投名状,你介意吗?”
“?”
简英一愣,瞳孔中突然映出一闪刀光。
官场上来往皆是人情,后宫和前朝亦是如此。
冯光霭提着礼物,笑眯眯把沈雪环引进来,乾宁宫四散的药香熏得她有些不适。
“稀客呀。”
一道男声响起,鸦青色长衫裹着不太健硕的身子,只看背影甚至有些羸弱。
见是平江王李盛年,沈雪环立刻行礼。
李盛年直勾勾盯着她,也不说话也不问话,好像她脸上有花似的,她身上颇不自在。
冯光霭眼珠在二人之间转了转,有意提醒他。
“殿下,他就是薛欢,您别看咱们薛大人长相娇柔动人,跟个姑娘似的,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动起手来,京城没人不服的。”
“本王不瞎,是男是女看得出来。”他拂腰转身,在榻上稳稳坐下,顺手扫了把蔽膝。
“让你起了吗?”
他忽然出声,沈雪环抬起的手僵在原地,无形压迫感像旋涡飓风,呼吸范围一点点缩小。
这种感觉很久没有过了,自从离开南周皇庭,还没人能用一句话给她施压。
座上之人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隐隐露出一抹邪笑,眼神不复往日谦和,隐约聚起浓烈情绪,像玩弄兔子的雪豹。
冯光霭不明白了,贺兰殿下虽然疯名在外,但这几日相处还挺好说话的,怎么今天戾气这么大?
薛大人也是的,平常在朝上横着走,怎么今天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藩王这么恭敬?难道是有求于太妃?
场面僵持时,武太妃的声音传了进来。
“跪着干嘛?怎么不坐?”
她径直来到上首,给沈雪环扶了个虚礼,气氛这才缓和了不少。
李盛年莞尔一笑:“跟薛大人开个玩笑,整日待在宫殿太闷了。”
武太妃身上带着浓重的药气,沈雪环鼻子一怂,瞬间分辨出七八味药材,全部是九星献身阵用到的。
做阵的人以身祭阵,需要熏药保持祭阵人气息灵动,这些药材都很偏门,北澧人未必拿得到。
她目光若有若无打量在李盛年头上。
熏药需要根据火候陆续添药,一定有人看顾才行。
刚才只有他和武太妃一同待在屋里,难道,所谓的先帝遗子身份又是个幌子,他也是南周人?
武太妃没察觉到什么,挥手拿起箱子:“听说薛卿带了礼物,哀家定要亲自看看——”
话没说完,她僵在原地,正对上箱子里一双灰白的眼珠。
她不动声色盖上盖子,抚住“通通”直跳的心口。
“你……”虽然骇人,但沈雪环的意思她明白了。
这是简英的头,她用简英表心迹,意味着从今往后乾宁宫的事她当不知道。毕竟,简英一死,现在知道这些事的就只有她和乾宁宫。
“好好好。”武太妃心有余悸,“这礼物挺合哀家胃口,薛卿有心了。”
沈雪环和善笑道:“既然太妃娘娘喜欢,那臣改日再送些更好玩的来。”
说着她看向李盛年:“听闻平江王此前隐居东海,差点被东海土匪所杀,大理寺已把人犯拿下,过几日送京受审,平江王可有兴趣亲自行刑?”
“世人皆苦,薛大人自己定夺便是,本王不干涉。”
“那就太可惜了。”
见他不上套,沈雪环也懒得多留,起身告辞了。
她来乾宁宫送礼是其一,还有另一件事。
支开宫人,她见四周无人,反身上了一棵大树,俯瞰乾宁宫地形。
如果这里有密室,无论地上地下她都能测算出大概,但目之所及并无特殊之处。
忽然,她抬头看正殿的屋顶。
正殿只作待客用,是三层宫殿,最上层比一般宫殿高些,在民间这里是阁楼,也有储物的功能。
此处阁楼打扫整洁,不住人的地方却窗扇崭新,一定有问题。
她连点树枝蹿入阁楼,落地在窗户前。
染料味道扑鼻而来,可这里并没有画染的东西。
她环视四周,转过一扇屏风,回头时,心脏猛一收缩。
对面蹲立一匹雪狼,将近两人高,凶神恶煞怂起鼻子,獠牙闪着青光,发黄的牙缝里还能看见腐烂碎肉!
她猛吸一口凉气,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这玩意可不是武功好就能对付的,武太妃怎么会在屋里养头雪狼!?
就在她打退堂鼓时,突然发现雪狼眼珠发灰,嘴角息肉干瘪,分明是个死物。
她长舒一口气,绕着雪狼打量一圈,这东西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用真狼皮缝制,针脚细腻。
转到背后时才发现,雪狼身后还有一窝小狼,也是用皮毛做的,有两个小女孩和小狼挤在一起,她们穿着雪山族衣裙,相依取暖。
一个小女孩鬓边有黑痣,与武太妃无异,另一个年纪略长,右手只有四根手指。
就在这时,空气里散出一阵浓香,一道人影闪电扑来。
沈雪环凌空翻身,按住狼头一脚蹬下,狠狠砸向来人。
那人身影突然消失,瞬间闪至身后,以指为剑点向她后心窝。
好诡谲的轻功!
她反身击掌,浅金罡气轰开屏风,十成力道打向对方,掌风飒飒,她这才看清来人模样。
“原来你真是南周人!”
“你果然看出来了。”
男人侧身躲开,嘴角噙着一抹邪笑,嗓音如蓬莱烟波,不甚真实。
她下手越来越重,他躲得有些吃力。
突然,他眼神一暗,卸了所有真气站在原地,眼看她携山崩之势袭来!
沈雪环哪收得住,被这股节奏打乱真气,差点憋成内伤。
可对方等的就是这一瞬间,他突然提气入掌,对着她就是一招。
沈雪环险险避开,喉头一阵甜腻,男人趁机欺身,一把揽住她腰身,扶她缓缓落地。
被陌生男人贸然接近,她出手就要打,对方早有准备,握她手腕倒拽,两个人齐齐跌落,就地滚在地板上。
呼吸不知何时缠绕在一起,她被李盛年压在身下,手腕紧紧锁住,男人长发散落铺了她一身。
眼前光影斑驳柔软,照的他眉目有些缱绻。
隔着阻碍视线的发丝,看见他喉结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