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猛地发现，她瘦了，也高了，颌线深深印在两边，像风中一株幽兰。
那抹倔强孤高的气质一如多年前，真是一点没变。
“月瑢小姐，你觉得，本宫判的如何？”
沈月瑢看着他，不喜不悲，平淡如见一面便不再有交际的陌生人。
“太子殿下判的极好，月瑢心悦诚服。”
这句话里有个“心悦”，似乎取悦到了太子，他脸色缓和不少，当即下令把江隋宁拖进大牢行刑，行刑后蹲三天，人若没死，再放回江家。
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再无回旋余地，宴席上的人噤若寒蝉，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莫非……太子殿下对沈大小姐余情未了？
等众人靠神情交流，互相交换眼神后，大家吃吃喝喝又三五成群散开了。
只有江大人无心宴会，先告辞离席了。
席面上加入了李家兄弟俩，大家言谈间小心了许多，沈雪环和沈月瑢因身份特殊，也被拉入主席，坐在沈将军身侧。
说起带来的礼物时，太子呈上了一对双凤白玉耳瓶。
瓶子手掌大小，能系在腰上当禁步，瓶身雕工细腻，上画六女入梦图，六个人的形象栩栩如生，手指上的戒指都能看出工艺纹路。
此等工艺让人叹为观止。
李壑陵抬手，众人抬上一只木箱，是一尊纯金打造的神女下凡像，神女衣饰镶嵌各色宝石，无一不是精品中的精品。
这东西就算放在皇室也是罕见的宝贝。
在众人惊讶声里，李壑陵从神女手上取下一卷纸，展开递给了沈雪环。
“答应二小姐的大礼，不知二小姐可满意？”
他字写的很漂亮，苍劲有力，每个字沈雪环都认识，但是她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看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沈月瑢不知她在看什么，索性接了过来，看了一眼，眉头骤然收紧，又还给了妹妹。
“二小姐意下如何？”他眼中带笑，意味深长。
看着这张退婚书，沈雪环心里五味杂陈。
她正头疼天子之命该如何躲，没想到倒是李壑陵先开了口，确实省去了不少麻烦，但不知为什么，她没有打胜仗的成就感，反而有种玩游戏时被大人让着的挫败感。
算了，被退婚就被退婚，丢人也比丢命强。
“成交，王爷说话算话。”
她当即刺破手指，在退婚书上按了指印，生怕他反悔似的。
李壑陵有些意外，眉头不自觉一挑：“二小姐都不考虑一下吗？看来是对本王颇为不满了。”
沈将军这才后知后觉感觉不对，拿过信纸看了一眼。
没想到，他跟沈雪环一样，也暗自松了口气。
原来是退婚书，退了也好，不然，他晚上睡觉都梦到犯了欺君之罪被发配边塞。
但戏还是得演一演的。
李壑陵正奇怪，这父女俩怎么一个比一个淡定，就听见沈将军突然拍了桌子，指着沈雪环开始骂。
“你这孽障，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都不跟为父商量！”
沈雪环麻溜的跪地：“女儿苟延残喘之人，命如纸薄，有今天没明日，为何还要耽误岘王殿下的大好前程？”
“孽障！你你你，你给我跪到祠堂里去，没我的命令不许吃一口饭！”
“去就去！女儿死了，正好给沈府腾地方。”
父女如此一闹，众人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同情的很少，更多的是窃喜。
皇城中，能靠联姻实现借机跨越的少之又少，岘王这种实权王爷更是抢手货，让一个活不了几年的病秧子占，谁都不乐意，还不如腾出来，大家公平竞争。
见她拂袖离去，风吹起帷帽，露出窈窕细软的腰身，李壑陵眯了眯眼睛，突然出手拽住了她。
沈雪环一惊，不敢动武，任着他拽过去。
帷帽在推搡间落地，露出她一片斑红的皮肤，所有人都看见，她脖子上脸上成片的红斑，像烧伤一样可怕。
胆小的人吓的猛然退了一步。
沈月瑢最先反应过来，一边疑惑怎么一天还没见轻，一边起身挡在了她跟前。
“王爷莫要唐突，我早上便说过了，妹妹水土不服有过敏之症，不敢沾染外界事物，王爷这是做什么？”
李壑陵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有红斑在身，不太能看清原本容貌，他只好将帷帽还给了她。
“大小姐多虑了，本王只是无意抓了二小姐一下，这才把帷帽晃了下来，大小姐何必动怒？”
沈月瑢有些忿忿：“是真是假，王爷自己知道。”
李壑陵淡笑一声，他此行来的两样目的都达到了，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随即起身行了个师生礼。
“老师，壑陵还有要事在身，先告退了。沈府日后有什么需要，只管找壑陵便是。”
沈将军拱手握拳，道：“自然自然，多谢殿下记挂。”
不出两日，整个京城上下都知道了沈家二姑娘被王爷退婚的事，人们津津乐道，有人说是王爷另有所爱，有人说是沈二小姐名不副实，模样丑陋。
更有人说，是因为太子。
“他两个人的事，跟太子有什么关系？”
胭脂铺子里，谢飞音正在采买水粉，听见下人汇报后一脸茫然。
丫鬟如实相告：“都说……陛下一定要让沈家一个女儿嫁皇室，来巩固李氏军权，太子跟大小姐若是成了，就没有王爷和二小姐什么事了。”
“如今王爷轻松退婚，那就是说……太子跟沈家大小姐八成是成了。”
“这不胡说八道呢？”谢飞音心里一惊，“太子妃可是姚家嫡系亲支里的名门闺秀，太子亲自迎进东宫的，虽说十年无所出，但结发夫妻，怎么会变心这么快？”
“所以奴婢觉得这话不靠谱，听听就得了。倒是王爷跟二小姐，退婚退的太及时了，再晚两天，夫人就要把小姐你许给曹贵妃兄长家嫡子了。”
谢飞音对着镜子骄傲地描了描眉：“这还用你说，我出生时，就有老和尚说过，我是大富大贵的好命，万事顺遂，心想事成，没什么得不到。”
“这么多年了，我谢飞音在京城做什么不是手到擒来？她沈雪环有皇命加持又怎样，还不是被王爷嫌弃了？”
“明天咱们进宫探探，瞧瞧宫里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