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那群混小子,哪个都是刺头,只有本王亲自压阵才制得住。没想到你上任一把火就把他们制服了。庄毅昨日还飞鸽给乌金,询问有没有你的下落。”
又来这套,沈雪环皱起鼻子。
“王爷胡说八道什么?若是太累了就去休息一下。”
“不是胡说。”
李壑陵抬头,黑瞳里碎光斑斓,他看着她,像透过这个身体看一位故友,深沉哀恸,似乎千言万语在嘴边,却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本王相信,你不是他。”他摩挲着茶杯,语气竟有些悱恻。
“你们身形不同,声音不同,年龄也不同,只有这张脸长得极像。可天下这么多人,长相相似也并不稀奇。”
“但偏偏就是这张一样的脸,本王每次看到你,都有种故人在侧的感觉,心绪难免急躁了些。”
“还请白姑娘见谅。”
看他不似在开玩笑,沈雪环怔了怔。就算她记性不怎么样,也记得之前两个人在一块,没几次是好言好语的。
他谨小慎微,一定要把疑惑问个明白,她非但解释不了,巧合之下还次次把自己搞得更加可疑。
连大理寺见的最后一面,都是横眉冷对。他的失望、冷漠、决绝哪个是假的?
这种生来敌对的关系,有什么怀念可言?
她动了动眼珠,轻柔道:“殿下屡屡提起此人,难道此人对殿下很重要?”
“不然呢?”李壑陵望向远处那棵杏花树。
“虽然本王与他常有争执,不过一同在朝为官,意见不合很正常。本王私以为,只要他一直在,日久天长,所有问题都会随着时间变得不那么重要,等一切归于平静,他与本王就是最好的朋友。”
“父皇当初兵马天下,有很多过命的战友,如今还活着的无一不是世间少有的良材。他们现在虽然身份地位有差异,但每每聚在一起时,意气风发如当年豪雄。”
“本王曾以为,本王和他日后也会是这样的情谊。”
岘王杀名天下皆知,旁人躲都来不及,何论跟他做朋友?
沈雪环敛眉垂目,把玩着眼前的茶碗,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壑陵的话,她一个笔画都不信,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敞开心扉,她是脑子坏了才会信。
无论他说什么,都改不了所做的事实。
他的怀疑,他的试探,他的威胁,他的杀意,哪次是假?
交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要不是她功夫好,早就死在他手里了,还谈什么交情。
但人有时候就是会忍不住去想另一条路,如果当初面对他的质疑,她把真相和盘托出,结果可不可能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
不过,这种把希望都吊在别人身上的做法,不是她沈雪环会做的。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最坏结果无非就是她包揽所有罪名,当众自裁谢罪,如此也能保下沈家上下一身忠骨。
可笑的是,她一辈子都在为活下去拼命,结局却要甘愿赴死,那还不如早些年死在战场上,也能跟一同死去的战士,一起搏得万民哀悼。
见她不语,李壑陵声音忽然柔和:“白姑娘见笑了,见到故人之姿,难免话多了些。”
“无妨,能让殿下倾诉,小女子之幸。”她心不在焉道。
李壑陵淡淡一笑:“姑娘果然心善,不嫌本王冒昧,三弟眼光不差,真是找了个好归宿。”
他忽然感叹了一声:“皇宫里尔虞我诈,争斗持续了几十年,遇到一个纯善的人确实不易,多的是满怀心思,伪装良善的人,姑娘日后入了皇门,可要擦亮眼睛,尤其是后宫那一位。”
“哪位?”
“三弟的母妃,曹贵妃。”他抬眼,似笑非笑看着她。
沈雪环眉头骤然一跳。
“本王那位故人,与本王第一次见面时,只提了一个要求,说他要进皇宫禁地,祭神塔。”
“本王允了他,事后派人去了一趟,那塔内并无他物,也没有人进去过的痕迹。但只有一样东西比较特殊,是一份骨灰。”
“时间太久远了,远的本王都忘了,那骨灰是南周一位公主,公主和亲嫁入皇家,最后尸骨无存。此案疑点重重,最有嫌疑的就是三弟的生母曹贵妃,案卷至今都封在刑部内库里。”
“可怜这位南周公主,花一样的年纪,沉睡在祭神塔的角落里,落了一身灰,连香火供奉都没有。”
沈雪环眉尖微微扬起:“王爷跟小女子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以为,她进祭神塔也是为了贺兰季的尸骨?
这是清焰的任务,清焰还没被提审就被她们杀了,他怎么知道这件事?
突然她想起一个人,颜如枫。
这件事涉及的人离京的离京,身死的身死。当事人都不在了,只有一个颜如枫还在,肯定会被李壑陵刨根问底的盘盘查。
颜如枫她一直以为她跟清焰是一伙的,很有可能把她也供成同伙。
想到这,她忍不住在心里痛骂,怎么这屎盆子都不分先来后到了?上来就往她头上扣。
更气人的是,颜如枫还好端端活着,揣着跟汝阳王勾结的证据,平平安安出了京,可见他审颜如枫时放了多少水。
传言说的是冰冷无情,不近女色,现在看来,说话的人可真瞎!
见她有此疑问,李壑陵颇为意外,挑眉道:“怎么?你进祭神塔,难道不是为了盗走贺兰季的尸骨?”
“你不是贺兰弋派来的?”
“王爷又在擅自给别人下定论了吗?”沈雪环不悦。
李壑陵置若罔闻:“本王巧合之下得知,有个方法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进入祭神塔里,想待多久都行,也不会有人盘查。塔中有个封闭空间,呈高柱状,上尖下窄,靠八根盘龙柱固定,只有丈高。对了……”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对什么?”沈雪环抬头。
“你还想进去吗?”
“我当然要”进去。
话还没说完,沈雪环看到对面的男人脸上渐渐浮起笑意,她愣怔了一下,恍然明白这人分明是在使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