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铁矿山
今天的《语文》课,讲的是李绅的《悯农》诗: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听完了课,大家并没有立刻散去,大多仍然坐着闲聊。
高氏问:
“蓝先生,我就一直想不明白。
这农民一年到头辛苦劳作,咋还吃不饱饭呢?”
蓝采和没有当过农民,是小麦还是韭菜都分不清楚,当然不知道标准答案,他只能含糊答道:
“无非是两个原因。
一是他不懂科学种田,收成太低,
二是官府的赋税太高,把他收获的粮食拿走的太多。“
“就是说,蓝先生也懂得粮食增产的秘法?”高氏有些不信。
“那当然,”蓝采和笑道:“本道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种秘法,自然略知一二。”
“那,那一亩地能增产多少?”金氏也凑热闹问道。
蓝采和根本不知道大明朝一亩地具体能收多少粮食,只记得后世动辄亩产一千斤两千斤的新闻报道,所以他随口忽悠道:
“翻倍吧。原本五百斤就翻到一千斤,原本一千斤就翻到两千斤。”
“哇!先生好厉害啊!”两个小女孩用手捂着嘴,眼睛亮晶晶的。
在场的其他人大都不信,刘宗敏更是满脸的鄙夷:
“切!你可是真能吹啊,咱汉中府的牛都快让你吹死完了。
依我说,要想让农民吃饱饭,其实容易得很,
天下的有钱人还有当官的,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只要把这些人统统都杀了,
那农民的粮食也就够吃了。“
蓝采和哈哈大笑:
“刘将军此言差矣,蓝某用一句话就能驳得你哑口无言。
你们现如今跟着闯王造反,
过得几年,若是攻陷了北京,闯王便要做皇帝,
那你们这些有功之臣,肯定就会加官进爵,封侯拜相,
赏赐豪宅美女金银田地无数。
到了那时,刘将军既是大官又很有钱,
岂不是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坏人?
那你说,你刘将军是该杀不该杀?“
刘宗敏被问懵了,他张了张嘴,还真是无法反驳。
这时,一阵悠扬的鼾声传来,原来是郝摇旗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框睡着了,还有一丝口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到了胸脯上。
高氏觉得很是丢面子,她走上前去,照着郝摇旗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
郝摇旗睡梦中猛然惊醒,刚想破口大骂,却看见高氏叉着腰站在跟前,正怒气冲冲地盯着他。
他只好擦了口水,站起身来,怏怏地去了。
众人议论一阵,田见秀一直没有插嘴,等大家都散了,他才过来拉住蓝采和的胳膊,小声问:
“蓝兄弟,你是说闯王能够攻破北京,登基称帝?”
蓝采和故弄玄虚道:“此事嘛,天机不可泄露。”
田见秀却不放手,仍然追问道:
“要不你不用说话,稍微比划一下就行。
你说闯王再过几年可以在北京登基?”
蓝采和给他比了一个“七”的手势。
田见秀看了大喜,哼着黄色小调,心满意足地走了。
晚上吃完饭,蓝采和到王启年房间里,陪他说话。
王启年其实没病,只是如今身陷敌营,日夜惶恐不安,不敢出门而已。
聊了会儿,正准备起身告辞,回自己房间睡觉。
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声传来。
出来一看,原来是王启年的两个书童,脱光了衣服,正在井台边打水冲澡,郝摇旗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闯了进来,正在那边纠缠。
郝摇旗一手拉着茗烟,一手拉着如画,正要往外拖。
两个书童吓得直哭。
蓝采和赶忙招呼道:
“郝将军快放手!别吓着他们,这是我大哥家的孩子。”
没想到郝摇旗根本不给面子,只听他吼道:
“滚一边去!刘宗敏的干儿子,也敢来管爷爷的事。”
蓝采和也搞不明白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之前他们都是白天过来矿山这边闲逛,晚上还是要回到千户所营房或者是铸钱局大院那边吃饭睡觉的。
此时的郝摇旗双眼通红,满身酒气,应该是喝了不少,蓝采和感觉没法和他讲道理,只好走上前去,伸手想把他的手分开。
不曾想郝摇旗也不作势,照着蓝采和的面门就是一拳。
郝摇旗是蓝采和穿越以来,见过的身材最高的大明人,估计有一米八左右,且极为粗壮。
蓝采和在他面前,不但没有身高优势,甚至还显得有些瘦弱。
这一拳来得突然,蓝采和只是下意识地一歪头,拳头虽然没有砸中他的鼻子,却扫在颧骨上,也是生疼。
蓝采和也火了,他一指郝摇旗,怒道:
“你喝多了就赶紧回去睡觉啊,别在我这儿耍酒疯。”
郝摇旗松了两个书童,一嘴酒气地骂道:
“你他娘的算个啥东西,也敢指着你爷爷的鼻子骂?今天不弄死你老子就不姓郝。”
说完又是一拳砸过来。
这家伙身高力沉,据说有万夫不挡之勇,蓝采和不敢和他比力气,只能再次躲开,嘴里劝道:“你再打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说话的同时,一脚边腿已经重重抽在郝摇旗的大腿上。
郝摇旗见蓝采和竟然还敢还手,顿时凶性大发,他大吼一声,巨熊般的身体猛然前冲,动作快捷如虎豹,杀招接连而出。
郝摇旗是个浑人。他原本在老闯王帐下担任掌旗官,高迎祥对他很是放纵。
所以他平日里在营中总是横着走,无人敢惹,酒肉管够,日子过得舒心。
现在投了李闯王,待遇就一落千丈,既没有兵也不受重视,日常酒肉都没有保障。
今天高氏当着众人的面,还踢了他的屁股,这让郝摇旗很窝火。
他觉得此事全因蓝采和而起,这个小白脸平时对自己好像就不太尊敬。
今天晚饭,他喝了两坛老酒,然后就晕晕乎乎地来到矿山,想找茬教训一下蓝采和。
摸进蓝采和居住的小院,却看见两个挺漂亮的小伙子,正在洗澡,于是他便起了别的心思。
郝摇旗像疯魔一般,出手毫不留情,似乎动了杀机,这让蓝采和很是疑惑,自己并没有得罪他啊。不过他无暇分神,只能左推右挡,勉强支撑。
突然,他脚下踩到了井台边的湿滑石头,一个趔趄,差点坐倒在地。
郝摇旗趁机往前一扑,把蓝采和按倒在地。
他骑到蓝采和身上,双手卡住他的脖子,似乎要就此结果了这小子的性命。
危急关头,蓝采和伸手扣住对方手掌,左腿别住对方右腿,猛地发力转身。
这是他和张京生研究的摔跤里的一个招式。
郝摇旗右腿被缠住,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反而被蓝采和压在身下。
蓝采和不等他反击,对着他的丑脸就是一拳。
郝摇旗被打得眼冒金星,鼻血长流。
他闷哼一声,肚子猛地向上一顶。
这一顶力道奇大,生生把蓝采和顶得从头上飞了过去。
蓝采和仰面着地,被摔得不轻,还没等他爬起来,郝摇旗已经冲到了跟前,并且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刃。
郝摇旗把匕首高高举起,对着蓝采和的胸膛,猛地就扎了下去。
蓝采和眼看着头顶上匕首扎来,匆忙间想要翻滚躲避,却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那把匕首却在距离只剩半尺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蓝采和趁机滚出去两米多远,才爬起身来。
回头一看,只见郝摇旗还站在原地,保持着原来的刺杀姿势。
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吼”声,鲜血从他鼻子和嘴巴里无声地慢慢涌出,粗壮的身体轰然倒地,身后竟然插着三支弩箭!
两支箭插在背上,看起来入肉不深,却还有一支从他的后脖颈直接射了进去,似乎都快要钉透了。
蓝采和冲着黑影里的小橘子三人低吼道:
“你们疯了!弄死了他咱可就麻烦大了。”
小橘子走过来,在郝摇旗身上踢了一脚,看看已经死透了,不屑道:“瞧你那怂样!不是我们兄弟出手,地上躺着的就是你。”
蓝采和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直响,这特么咋就又杀人了呢。
王启年也带着两个书童从屋子里面窜出来,看着地上的郝摇旗尸体,被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
等了一会儿,见蓝采和没有动静,王启年道:
“还愣着干啥?三弟,赶紧收拾收拾,咱们趁天黑摸到后山林子里去。明天赶到华阳县,去投奔二弟。”
小橘子道:“我带路。我们仨夜里摸出去过好几回,路熟。”
蓝采和不解问道:
“大哥,你怎么知道二哥在华阳县?”
王启年已经回身要去收拾东西,随口答道:
“他在华阳县有一处宅子。
每逢流贼过境,都要去那里躲避。”
这算什么狗屁官兵啊!蓝采和心里暗骂。
就这样走了吗?辛辛苦苦搞起来的高炉和机械岂不是全都便宜了李自成?
蓝采和实在有些不甘。
突然,他发现对面李云龙的房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打开了,李云龙一声不吭地站在阴影里。
两个男人就这样隔空对视着。
良久,李云龙道:
“蓝兄弟不必担心。你若是能信得过我老李,
善后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理。”
蓝采和当然有些不放心:
“李大哥,这家伙突然失踪,李自成那边会不会派人过来找?”
李云龙摆摆手:
“那没事,咱都只道没看见。
再说,郝摇旗在营里本就不受待见,我几次都想把他给收拾了。
明天闯王率队出发以后,谁还会再来操心这些杂事。”
铁矿山的后边有一处石头缝,也不知道是因为地震还是因为挖矿形成的,反正是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李云龙找来四个亲兵,把尸体放在板车上拉走,由小橘子三人前面带路,神不知鬼不觉,将郝摇旗扔进了那条石头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