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还在飘,寒风吹过郑城的大街小巷,屋里暖烘烘的,屋外却冷得刺骨。
屋内的几个兄弟围坐在小炕桌旁,酒菜丰盛,白色的热气从锅盖上冒出来,空气里弥漫着熟肉的香气和酒气。
金志南放下手中的酒杯,紧皱着眉头擦了擦嘴角,暗道这酒可真辣。
“毛子哥,你们这次的休假也挺难得的,我听说好多人都被安排值班了,团长居然能同意你值班延后?”
毛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而后甩了甩脑袋,放下杯子,
“团长向来对我都比较亲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雷森也插嘴,“是啊,每次有好事团长都是第一个想着咱们一营,
我想可能是咱们当初在南都守备师的时候跟团长一起突围出来的。”
“没错,也有这个可能!”毛子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
金志南闻言也点点头,心里也想起了自己回部队后,团长也曾找过自己谈话,言语亲切,
“那要不咱请团长吃个饭?”
“这怎么行!你不怕别营的弟兄们看到说闲话?”,
大斌正用力啃着一个羊腿,满嘴流油,“就这样已经让二营三营的人不大爽了!”
毛子摆摆手,“你不知道,现在这些土改的事儿还没完全结束,
团长又要去盯着土改治安的事儿,又要负责剿匪一事,根本忙得不可开交,
哪儿有时间啊,听说今年都不回家了!”
“也是,自从土改开始后,好多土匪都一一被抓,
团里正准备向师部打报告开一场公审枪毙这些家伙呢!”
“这土改可是好些年没见过的场面了……”
“……说起土改,你们觉不觉得师座的行事作风越来越像是协约党?”,
雷森言语有些缓慢。
屋内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几人交换了眼神,大斌第一个打破沉默,缓缓点了点头,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当初在南都我真没看出来,觉得师座跟那些同盟党反动派没什么两样,
心想他不过就是一个不怕事儿的人,带着咱们上战场,能打就行。谁知道我看走眼了!”
说着,又是一阵子沉默。
毛子、大斌、雷森三人都曾是红军出身,被俘虏后押送南都准备受审,中途因缘巧合逃了出来,在南都艰难过生,
后来遇到了包国维的帮助,又时值日军攻南都,三人加入了南都的国土守备师,
再后来稀里糊涂并入到了包国维的麾下,就这么一路走到现在。
金志南见气氛沉闷,便转移话题,“你们知道负责土改一事的专员是谁吗?”
“谁?”大斌好奇地问。
“当初在鲁省咱们见到过的徐铁柱。”
金志南的语气低沉了些,“徐队长可是正儿八经的协约党党员,我听游击队里面说他还曾在最为神秘的协约党中央特科待过。”
屋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安静,几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都集中在金志南身上。
大斌微微皱眉,低声道:“那个协约游击队队长?”
金志南点了点头,“没错,他和师座关系好得不行,要是师座是反动派,怎会与徐队长这般好?我看这次土改就是……”
“噤声!”,毛子敏锐地打断了金志南的话,而后起身透过门缝看了看窗外,外面依然是大雪纷飞,不见有人。
他这才松了口气,“这些事儿不是咱们该说的,咱也管不了,来来来!吃肉喝酒。”
“是啊,是啊。”雷森接过话茬,“这过年,咱们说点轻松的!”
金志南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多说,举杯和大家碰了碰:“不说这些,今天咱们就好好过个年,聊点开心的。”
他看着眼前的几个人,笑了笑,“不过,能在这儿和大家伙聚在一起,吃上热乎饭,心里真是暖得很。”
几人沉默了一会儿,气氛逐渐轻松下来。大斌拿起酒杯,带着一丝调侃,
“那可不,不止心里暖,你这钱包也暖啊,部队给你分的这房子你知道在郑城值多少钱吗?”
……
屋里的酒快喝光了,金志南披上大衣,推开门走了出去。
冬夜的寒风直扑面而来,他缩了缩脖子,快步向巷口的酒铺走去。
刚走几步,却发现一队持枪军士正从街上快速朝着他这里的巷子跑来。
那队人行动迅速,脚步稳健,走近了还能看到他们戴着的臂章上绣着显眼的三角标志。
“宪兵?”
金志南眼神微动,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那队宪兵立刻停下,
为首的一名中年军官带着几个人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什么人?”,军官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些不善的警惕。
金志南停下脚步,抬起头向他敬礼,从容应道:“第一团一营少尉金志南。”
那军官并没有急着回礼,而是眉头一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狐疑:“少尉?这么年轻?”
金志南看着他们略带怀疑的表情,便从怀里掏出了自己在军校受训的军官证递了过去:“有证件。”
军官接过证件,仔细核对了一下,确认无误后语气缓和了几分,而后向他回礼,
“抱歉,我们是宪兵队的,在执行任务。”
金志南微微点头,“快过年了,你们也辛苦了!”
忽然巷子深处传来一声尖锐的鸟叫声,那军官猛地一震,立刻站直身体,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找着了!”
他急忙转头朝队伍挥手:“快,跟上!别让他跑了!”
那队宪兵迅速向声音方向追了过去,脚步声在街道上响成一片,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
金志南站在原地摇了摇头,“宪兵……还真忙。”
说罢,他转身继续向酒铺走去,寒风卷起脚边的雪屑。
……
几名宪兵围住了一个狭窄的角落,手电光束刺入昏暗,将一个蜷缩在墙根处的身影照得清清楚楚。
“出来!”
一名宪兵大吼一声,随即冲上前,将那个正瑟瑟发抖的男人从地上拖了起来。
李四试图挣扎,但宪兵狠狠扭住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按在墙上。
李四脸色惨白,嘴唇发抖,连连求饶,
“别、别动手……我、我不是逃兵,我……”
“你不是逃兵?我们还没问你呢,自己就招了?!”,
宪兵冷笑着,手上用了更大的力气,将李四拽了出来,推到街道中央。
同时,另一边又传来几声低吼和脚步声,几名逃兵也陆续被宪兵押了出来。他们衣衫凌乱,脸上写满了惊恐,被宪兵粗暴地推进了队伍中。
“都是一伙儿的,警察总队的逃兵!”一个宪兵冷冷地说道,语气中满是厌恶。
其中一个年轻的宪兵显然气不顺,他一把揪住李四的领口,抬腿就是一脚踹在他膝窝上,把他踢得跪倒在地。
接着又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怒声骂道:“部队来保卫你们豫省,还给你们发钱,给你们分地发粮食!
结果呢?鬼子来了你就当了逃兵?
呸!猪狗不如的东西!”
李四被打得满脸通红,却不敢还口,只是低声抽泣着:“我错了……我错了……”
“够了!”,一道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一片喧嚣。
先前与金志南搭话的中年宪兵军官缓步走了过来,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被押着的逃兵们,又看向刚才动手的宪兵,
厉声道:“别整得跟土匪似的!
抓了人是要送回去受审的,不是让你们私下发泄的!”
那年轻宪兵一听,立刻低下头,悻悻地后退了一步。
中年军官挥了挥手,指着李四等人,冷声命令道:“把这些家伙全押回去!”
“是!”宪兵们立刻应声,迅速将李四和其他几名逃兵绑了起来,推推搡搡地带上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