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灯光温暖,包国维端坐在沙发上,眉宇间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正在给对面坐着的老人倒茶,动作温婉而得体,“安老爷子果然豪爽,这份魄力不愧是革命前辈!能这么短时间在上沪站稳脚跟,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那人正是安氏商贸公司的总经理,也是包国维在国外的副手安敬贤的父亲、同盟会前成员——安牧霖。
安牧霖此时已经六十有余,身形虽已显得有些单薄,但背脊依然挺直,依稀可见军伍之风。
早年革命,中年开始经商,使得他的银发丛生,此时也是梳得一丝不苟,他穿着的一身剪裁得体的中式长衫,袖口和下摆的细致绣纹极具奢华。
听到包国维的夸赞,安牧霖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抹深沉的光彩。
他一向深谙商业和政治的微妙关系,他心里明白,自己并不是一个纯粹的革命者,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
他很清楚,如今安家能有今天的成就,全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手推上来的。
包国维的眼光、手腕和行动力,都让他不得不佩服。更重要的是,只要包国维愿意,安家随时可能跌落尘埃。
这一点,安牧霖比谁都清楚。
他缓缓端起茶杯,掩饰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轻啜了一口茶后,他脸上浮现出一抹豪爽的笑容,语气里却带着深沉的意味,
“包师长谬赞了。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为了打鬼子。若真需要,就算安家捐出全部家产,又有何妨?”
包国维听着,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心中暗道果然是个老狐狸,
他这么说,实际上是看中了商都潜在的商机。若真要让他拿出所有家产,怕是安牧霖马上就得倒地不起,真是个十足的商人!
他轻轻端起茶杯,举杯致意,微笑着道:“那么,就这么说定了!”
安牧霖同样端起茶杯,动作迅猛而干脆,像是与年轻时的那些豪饮革命者相映成趣。
一口气喝尽杯中茶水,话语中带着一股老派商人的豪爽和自信,“三十万,半个月内……不!一个礼拜之内凑齐送来!”
“好!”
包国维大笑一声,抬手轻轻拍了拍大腿,神态爽朗,“安老爷子放心,接下来商都城的军需后勤,优先选择安氏商贸公司!
还有即将启动的重建大修订单……您大可高枕无忧!”
听到这番话,安牧霖原本平静的眼神顿时亮了几分,隐隐透出一抹兴奋。
他虽然表面上始终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姿态,但心里清楚得很,豫东这片土地的商业潜力有多大,这些“优先”权对安家意味着什么。
他那精明的脑袋里已经开始飞速盘算这笔生意的未来收益了。
这贪财的小老头始终对钱看得很重,不然当初也不会主动退出同盟会,转而投身商界。
“包师长果然大气!”安牧霖忍不住呵呵笑了几声,嘴上带着几分谦虚,但语气中却难掩兴奋。
他微微坐直了身体,放下茶杯,用力挥了挥手:“先前包师长不是说,模范师在广州湾滞留了大量物资器械吗?”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目光中带着一丝试探,“现在我可以向您保证,由我安氏商贸来负责运输!届时,只需包师长派人护送一程即可!”
包国维闻言,心中冷笑,这老狐狸果然看准了时机就下套,凭着这一手,他就能顺带着将沿海的紧俏物品运至华中,转而将生意做到内地。
他知道安牧霖不仅想分一杯羹,还想通过这次合作进一步巩固安家在豫东商会的主导地位。
不过,他脸上却不动声色,依然保持着笑容,“安老爷子不愧是老前辈,想得真周全!运输安全的事交给我,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不长眼的东西劫掠安氏商队!”
各怀心思的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安牧霖脸上带着笑,伸手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似是无意地说道:“包师长,商都城的刘家……近些年听说也做得很大啊,运河两岸的生意好像不少是他们家的。”
他语气随意,像是闲聊,但眼神却始终在观察包国维的反应。
安牧霖并非外行人,他心中很清楚,商都刘家可不是普通的商户,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让他们稳如泰山,甚至在中央都有些说得上话的人物,
安氏商贸进驻豫东,刘家会是个巨大的对手。
包国维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显得多么在意。他轻轻抬起茶壶,为安牧霖续上茶水,语气平静得如同在讨论天气,
“安老爷子,放心,几天之后,便不会有刘家了。”
此言一出,安牧霖心头猛地一震,茶杯几乎脱手,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一瞬。
他很清楚,包国维从不说大话,若他开口,便意味着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
而包国维这样随意的一句话,却在闲谈中宣判了一个商界巨头的命运,如同杂草一般轻描淡写地被连根拔除。
这种淡然的语气,比愤怒或威胁更令人胆寒。
安牧霖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情绪,嘴上笑着说道,“包师长真是雷厉风行啊,这种魄力,让人佩服。”
然而他的心却早已翻起了惊涛骇浪。他隐约想起多年前与刘家打交道的种种经历,那种深不可测的背景至今还让他记忆犹新。
他抬眼又多打量了几眼包国维,心中越发感到复杂。
眼前这个年轻的军官,年纪轻轻,却能让刘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倒塌,若是没有足够的手腕和深厚的背景,这种话是绝不可能随口而出的。
“此子果真是如敬贤信中所说一般,图谋甚大!”
安牧霖压下心中的震惊,脸上恢复了惯有的沉稳笑意。他抬手摸了摸手边的茶杯,眼中却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光芒。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悄然升起——若能与包国维更进一步地捆绑关系,安家的未来,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光明许多。
他语气随意地说道:“包师长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就坐拥这等军政大权,老头子我是真心佩服。”
包国维微微一笑,后躺在沙发上,“安老爷子过奖了。如今局势动荡,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我不过是在尽人事。”
如今解决了钱粮一事,他的内心总算是松快下来了,并且安牧霖主动承担运输广州湾的那些物资,倒是让他轻松了些许,
那里滞留了大量的工厂设备和二手机床,如今武城战事激烈,无法争取更多的运输资源为他服务,但是安牧霖手里却是有资源,
那些国外的船只和专列倒是可以利用起来。
“师长何必谦虚?”
安牧霖摇摇头,“我看得出来,您这格局,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大得多。说句冒昧的话,师长的前途,可不仅仅是商都、豫东这么小的地方。”
包国维挑了挑眉,笑意不减,却没接话,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安牧霖见状,目光微动,轻声叹道,“说起来,家父在世时常教导我,说国之强盛,还得看年轻一代有没有担当。
抑之这样的青年才俊,可是家族梦寐以求的东床快婿啊。”,他故意放慢了语速,称呼起了包国维的表字,很自然的将对话从军人和商人的合作关系,
转变为了前辈与晚辈的唠家常,果然是在江湖上打拼多年的老狐狸!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不轻不重,既不显突兀,又似无意间流露心声。
包国维闻言,手微微一顿,却依然面色如常。语气不温不火,“安老爷子抬爱了。鄙人早已有家室,倒是不敢奢想什么东床快婿。”
安牧霖听出包国维语气中的拒绝意味,却丝毫不以为意。
脸上露出几分大度的笑容:“何须过虑?抑之这样的人物,正是家室无碍,未来要办的大事,少不了需要多些人分忧解劳。”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添了几分真诚:“犬女虽说算不得才女,但自小知书达理,若能有幸陪伴抑之身边,也是她的福气。”
包国维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他抬起头,静静地看了安牧霖一眼,
“安老爷子高看了。我这一路走来,更多靠的是手中的人马和谨言慎行,哪里敢奢求儿女情长。”
“抑之这话可就太见外了。”
安牧霖微笑着摇头,“说到底,哪位大人物身边没有几个贤内助?犬女虽然年轻,但心性沉稳,若有机会跟随在您身边,也是为家族尽力,为国家尽忠。”
他说得从容,甚至带着几分悠然自得,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商业投资。
包国维微微眯起眼,心底冷笑一声:这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连卖女儿这等事情都敢开口,看来真是想将安家彻底绑在模范师的车上。
他没有表态,只是轻轻放下茶杯:“安老爷子厚爱,晚辈感激不尽。”,
这句话虽未完全拒绝,却也没留下什么实质性的回应,眼下正值模范师掌控豫东的关键过渡期,还需要安氏商贸公司这等助力,
他并不想把话说得太死,留下一部分余地,倒是能够极大的调动安牧霖的积极性。
果然,安牧霖却没表现出失望,反倒笑得更从容了:“既然如此,那老朽也就不多打扰了。犬女年纪还轻,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