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都城南有个名为南桥的镇子,因为前朝举人在这里修了一条名为南桥的牌坊而得名。
镇子不大,但自从模范师进驻后,原本沉寂的街巷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镇口通往庄园的一条土路上,尘土飞扬,不时有士兵背着枪走过,或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官打马经过,镇民们都习惯性地退到一旁。
那座被模范师作为团部的庄园原本是镇上一位地主的老宅,后来地主闻风逃走,宅子便空了下来。
现在,外墙上换上了新刷的白漆,还挂着一面深绿色的模范师军旗。
主楼的门口还立着一个简单的木牌,上书“同盟军模范第一师第一团团部”
团长李成斌此时正在办公室内,一张简陋的木桌上堆满了文件,窗外晨光透过帘隙洒进来,映在桌上的一份名单上。
李成斌手握钢笔,目光在名单上游走,手中的笔不时在几个名字旁边重重圈出标记。
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后一道洪亮的嗓音响起,“报告!一营长毛子奉命报道!”
“进!”,李成斌放下笔,将文件整齐地合上。
门被推开,一个身形健壮的汉子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他身上的军服笔挺,肩膀微微上扬,眉眼间带着一股子精干的气势。
“坐。”李成斌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毛子微微颔首,动作干脆利落,坐下时只占了椅子的一半。
“那事儿怎么样了?”
李成斌话音一出,毛子立刻挺直了身子,语气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战意,
“已经初步确定了那些贼匪的位置。他们被特勤六处打怕了,现在不敢再藏在山里,全都分散到各个村镇里去了。”
“哼,这帮杂碎还真是聪明,知道往人堆里扎。这不是明摆着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吗?”,李成斌冷哼了一声,眼中尽是不屑。
毛子点点头,“特勤六处那帮杀神的确是有点……,西边林子里现在全是被吊死的土匪,吓得那些老乡都不敢进山了。这些贼匪啊,看来是真被吓破了胆。”
李成斌将手里的文件放在一旁,语气略带深意,“这事儿你得抓紧点,参谋长对剿匪一事可是一直很上心。”
“是!职责所在,请团长放心!”毛子挺直腰板,语气干脆,显然已经胸有成竹。
“咳!”,李成斌轻轻咳嗽了一声,目光从毛子的脸上扫过,言语间带着关切,“师里已经传出消息了,部队很快就要扩军,这次规模要比之前还大……毛营长,我对你很有信心……”
这句话不带任何掩饰,甚至透着几分提携的意味。毛子呼吸微微加快,尽管表面上努力保持镇定,心里却难掩几分激动。
他并不是贪恋升迁之人,但随着商都的收复,模范师在豫东的声望日益上升,而军队的变化也让他感到一种难得的自豪感。
部队风貌端正,纪律严明。
那些地痞流氓、青皮混混根本进不了模范师,而官兵们的待遇优厚,军中良家子弟占了绝大多数,甚至不少地主富户都愿意将自家闺女嫁给模范师的军官。
这段时间郑城的媒婆们找模范师官兵提亲的事儿屡见不鲜。
毛子是协约红军出身,早年跟着协约党在川省征战,虽然部队上下衣衫褴褛,粮草短缺,但是因为做的是正确的事情而深受百姓拥戴。
眼下在模范师,他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李成斌站起身,走到毛子身边压低声音,“有个新的任务,这事儿很重要,做好了,旅长他老人家亲自给你表功!”
毛子一愣,连忙坐直身体,声音干脆:“团长,您就说吧!”
李成斌双手插进裤袋,身子倚靠在桌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毛子,
“公署那边要丈量统计地方土地,但他们那些人靠不住,弄得下面怨声载道,所以师部决定让咱们部队的人下去搞。”
“土地丈量?”毛子闻言,神色顿时变得严肃,隐隐有些紧张。
他在协约红军接触过这种事情,这种事是“动根子”的大事,他眉头微皱,沉默片刻后试探着说道:“团长,这事儿……是不是让二营或者三营的弟兄们接手更合适?”
“啧!”李成斌不满地咂了咂嘴,透着几分不悦,“怎么,你一营搞不定这点事儿?”
毛子连忙摆手:“不是搞不定,我们现在主要负责追剿土匪,手头的事儿压得紧,要抽出人来……”
“就知道你要拿这个说事儿。”
李成斌语气加重,“毛子,这可是个机会!模范师里竞争多激烈你不清楚?你要是不接,二营三营可就接去了!到时候出了成绩,谁拿功劳?”
毛子抿了抿嘴,虽然心里明白团长这是有意提携,但土改的特殊性让他一时有些犹豫。
李成斌看出了他的顾虑,脸色缓了缓,语气也随之柔和下来,
“放心,不用派太多人。师部会派个专员下来,你从一营里挑十几个骨干,成立个工作组,先试点搞一下。”
“专员?”毛子眼神一动,隐隐觉得这个任务的分量比想象中还要重。
“没错。”李成斌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期待,“这是上面下来的专员,直接负责盯着这件事。
毛子,这次可不单单是单纯地搞土改,上头已经不大信任公署那边的官儿了,咱们团要做这事儿的标杆典范,
做得好了,不光是师座高兴,你的前途也少不了。”
毛子咬了咬牙,重重点头:“明白了,团长,这事儿我接下了!”
“好!”李成斌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去吧,好好准备,明天专员就会到。记住,做得漂亮点!”
毛子站起身,立正敬礼,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李成斌的声音:“哎,别急,等等!”
毛子愣了一下,转过身来,只见李成斌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个的信封,向他扔过去,
“呐,拿着。”
毛子接过信封,低头一瞧,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团长,这……什么意思啊?”
李成斌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说什么意思?听说你小子把钱全寄给了战死弟兄们的家里去了?
师部又不是不发抚恤金,你在这儿充什么大头?”
毛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这不是抚恤金一直没信儿嘛,
营里那些战死的弟兄,家里苦哈哈的,眼看着今年冬天都熬不过去……我总不能看着不管吧。”
“啧!”
李成斌哼了一声,语气中却带着不动声色的关心,“师部有制度,你当咱们模范师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牌军?
这钱是给你的,别再拿去贴补别人了,自己攒着娶个媳妇儿吧。”
毛子嘴上连连答应,手上却早已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他看了几眼,惊呼道:“嗬!真不少啊!团长,您可真够意思!”
“别废话,拿着用就是了。”李成斌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着便又拿起水杯轻轻吹着。
毛子一边点头,一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团长,您给这么多,嫂子那边没意见吧?”
李成斌闻言抬眼,冷冷地问了一句:“啥意见?”
毛子朝他挤了挤眼睛,满脸坏笑:“嫂子一向深明大义,肯定不会因为这事儿收拾您!”
“嗯,那肯定的——”
李成斌下意识点头,突然反应过来毛子话里有话,当即拿起桌上的文件卷狠狠一拍,“你小子!”
毛子见势不妙,抱着信封一溜烟跑出了办公室,边跑还边笑着喊:“谢谢团长!我替弟兄们问嫂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