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国维走进病房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水味,
病房的窗帘被拉得紧紧的,昏黄的灯光下,病床上躺着一个面容消瘦、双眼紧闭的人。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终于迈步走进了病房。而宋端等人却是站在门口,只有包国维一人进去。
床上的人似乎感知到有人的靠近,微微动了动,紧接着便是一声沙哑的低语:“谁?”
包国维的心微微一沉,“是我。”
床上的人听着熟悉的声音,立时用力睁开眼,直到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情绪才有些激动起来。
“小维哥!?”
徐铁柱的声音虚弱且颤抖,他费力地想要坐起身,却因伤势太重而只能无力地躺回床上。
包国维走到床前坐下,握住他的手,紧紧盯着他,
许久未见,铁柱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两颊的肉也凹了不少下去,双眼周围红红的,整个人狼狈极了。
“……你小子,怎么弄成这样了!”,包国维终于开口。
“我……我也以为自己死了。”
徐铁柱轻轻苦笑,艰难地喘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对不起小维哥,为了保护我,你派过来的那些人……”
包国维摇了摇头,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
沉默的片刻,包国维才继续说道:“我派人去找过你,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没有你的消息。当时我以为……”
他说到这里,略微顿了一下,心中那股无法言说的压抑情感才逐渐放松,“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徐铁柱的眼中闪过一抹愧疚,他低下头,“鬼子大扫荡,队伍被打散了,不知为何鬼子就好像是长了眼睛,一直追着我们,
若不是你的那班人奋力相救,我早已经死掉了。
”包国维望着他,片刻后才又低声说道:“你当时去哪儿了?”
徐铁柱闭了闭眼,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
“我们最后逃到了一条河边,没路了。小金……金志南带着我跳了河。鬼子在岸边开枪,我身上中了一枪。好在河里有浮木,我抱着木头漂到了下游,才捡回了一条命。”
被河水冲到了下游,小金找了一处地方给我取了子弹,后来就是带着我到处躲鬼子……但没过多久就遇到了土匪,被抓到北边去。
当时正好遇到当地的自卫团,我跟他们说我是协约党的,他们不信,还是看在了小金的士兵证才勉强相信,然后就遇到了张参谋长来北边联络抗日的事儿……”
闻言,包国维沉默片刻,随后转移了话题,低声问道:“柱子,鲁省的事,你知道多少?”
徐铁柱抬眼看了看他,眼神里透着一丝不解:“鲁省……什么事?”
包国维叹了一口气,
“情报部的消息,鲁省各处游击队几乎被连根拔起了。鬼子和伪军在那边天天大扫荡,杀了无数人。
你当初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在鲁省那片地盘上扎下根,如今全都毁了。眼下要是回去重建游击队,等于直接撞枪口上,风险太大。”
徐铁柱听到这里,脸色微微一变,他缓缓低下头,沉默不语。他知道,协约党鲁省游击队是他过去付出最多心血的地方,
如今听到这样的消息,他的心中无疑是复杂而沉重的。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包国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然而,不等徐铁柱开口,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柱子,别回去了。留在模范师,我给你一个实权团长的职位。”
徐铁柱一怔,抬眼望向包国维,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
“我知道你看重鲁省,但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包国维语气平静,“你留在模范师,我不会亏待你。等你上手了去打几场仗,我再安排你直接升旅长。”
话音刚落,病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徐铁柱微弱的呼吸声。
这句话的分量实在太重了。模范师内部的竞争之激烈,徐铁柱虽然是外人但也再清楚不过。
眼下各级官职的晋升条件极为严苛,任何一个职位的晋升都需要经过一层层的考核和战功的积累。甚至营连一级等基层官职也是竞争激烈,
无数人挤破头要去抢。
而包国维开口直接给一个实权团长,再承诺未来的旅长职位,这的确是只有包国维的好兄弟才能有的待遇。
“团长……旅长?”徐铁柱艰难地开口,“小维哥,这不对……”
“你觉得我会随便开这种玩笑?”,包国维打断他,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中多了几丝严厉,
“你能在鲁省快速拉起队伍,和其他游击队联络共同抗日,你打仗的水平不会低,我……”
“不,小维哥你误会了!”,徐铁柱此时强行将身体撑起坐了起来,脸色苍白地直直看着包国维,
“小维哥,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但是……我加入了协约党,我宣誓过的!永不叛党!
无论你给我多高的职位,许诺多少,我都不能背弃自己的立场。”
包国维怔怔地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柱子,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熟悉的模样,
“这些年,我走过无数地方,见过太多百姓的苦难。
我们打鬼子是为了救国,可救国的路不只有一条。我不能一直站在你这边,帮着同盟党做事。你应该清楚,同盟党内部的腐败和争权夺利,早就让许多人心灰意冷了。”
包国维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但他依旧没有打断,只是目光更加锐利。
“你是我敬重的人,永远是我的小维哥,”,徐铁柱的声音更加低沉,
“可我必须告诉你,同盟党的路,走不长远。我们协约党与同盟党合作,虽有曲折,但目标一致,那就是东瀛人,但是东瀛人过后两党必然有所纷争!”
这番话像是一柄锋利的刀,劈开了两人之间那条透明的幕布。
包国维没有接话,而是慢慢踱步到窗边,目光投向外面那满是伤兵溜达的操场,徐铁柱看着包国维的身影,心中也在愣神,
这几年小维哥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这样吧,”,包国维突然开口,语气变得随意起来,“既然你坚持你的立场,那我也不强求。协约党现在和同盟党合作紧密,我也不反对。
我可以在商都给你设立一个协约党的办事处,你可以在这里重建游击队,等到什么时候合适了,你再回去建你的根据地!”
徐铁柱微微一愣,抬眼看向包国维:“你给我设立办事处?那小维哥你……”
“对。”
包国维转过身,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秦省那次事件之后,协约党和同盟党已经达成一致,开始合作了。
现在谁也不会因为一个办事处来指责我包国维的立场。毕竟,我可是刚刚从鬼子手里抢下商都城的人。”,他的语气里带着自信。
徐铁柱沉默了,目光微微闪动,他心动了。
“你不必急着回答。”,包国维看出了他的犹豫,声音再次放缓,“等你养好伤,我们再慢慢谈。无论如何,我希望咱们两兄弟能一同打鬼子,
兴宗已经不在了,你也不能离我而去!”
………………
医院的大门被推开,一阵微凉的风扑面而来。
金志南走了出来,他比之前更瘦了,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变得不一样了。
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眼神中不再是从前的稚嫩,而是一股锋利的光芒,目光变得炯炯有神,那一双锐利的眼睛,像是在不经意间透着一股精光,让人无法忽视。
这次随徐铁柱辗转游击队,又在沿途经历了无数磨难,金志南的内心早已悄然发生了蜕变,变得更加沉稳,更加老练,
甚至多了一份只有历经绝境才能拥有的从容。
他此时背着一个绿色背包,身上穿的那身崭新军服裁剪合身,穿在他的身上更加干净利落。
衣领上的少尉衔标在阳光下微微闪光,那是模范师军官的标志,也是对他身份的重新定义。
金志南走在街上,看着路上经过的一队队模范师的士兵,心中不由得一阵惊奇。
整齐的军容、精良的装备、健壮的士兵,还有队伍中那股散发出的昂扬气势,让他意识到,自己离开这支部队的这段时间,模范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街道两旁围满了百姓,他们有的向军队挥手致意,有的站在路边窃窃私语,眼中满是对这支部队的尊敬和向往。
而金志南看着这副场景更是心潮澎湃,他不禁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领子上的衔,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可以有所作为。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回忆起不久前,包国维亲自到他的病房中,与他交谈了良久。
包国维没有任何官架子,一如当初在周城百货超市初遇时一样,像个大哥哥一般坐在他的床边,跟他谈起了许多往事。
聊起了他们第一次在那家百货超市因为一支钢笔而第一次对话,又聊到了在南都时打鬼子的时候,最后从一个小小的决死纵队,一路拼杀到如今的模范师。
金志南记得,包国维聊到最后,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却带着一丝真挚的感慨,
“志南,你还这么年轻,你以后的路还很长。”,说罢,包国维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带着一丝欣慰,那一刻,金志南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与信任。
包国维离开后不久,便有人送来了一套崭新的军服,干净得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军服领口上的军衔,在灯光下散发着熠熠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