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心跳加速,她回头看了看躲在床下的李四,然后深呼吸将自己的表情恢复了一下,
随后便走进院子,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月光从木门上的缝隙透进来,洒在院子里,照得一地银白。
她微微蹲下身,透过门缝仔细瞥了过去,门外的景象令她不由得心头一紧。
透过缝隙,她依稀能看到几个黑影站在门前,身影高大,犹如一堵无形的墙,将门口的景象挡得严严实实。
她依稀能听到他们的低声交谈,偶尔传来几声短促的命令,外面的宪兵队似乎已经围了她的小院。
三姐的手几乎没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但她很快稳住了自己。
她早就知道,模范师的军纪严明,宪兵队向来不会对平民百姓下手。
她也不必过于害怕。既然他们没有直接破门而入,那就说明还没有找到什么确凿的证据。
她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门把手,轻轻推开了门。
门外的风带着冬夜的凉意迎面扑来,三姐只觉得一阵寒气袭遍全身。
随着门的开启,几名戴着钢盔、手持长枪的宪兵出现在她面前。
他们的身影明里暗里,手中的拿着的各式武器在月光下泛着光。
其中一名中年军官走上前来,面色严肃,语气却并不急躁。
他拿出一张证件,递到她面前,证明了他们的身份:“姑娘,打扰了,我们是宪兵队的。”
三姐看不清那军官帽檐下的面容,只能借着月光看到那人拿着证件的手臂上佩戴了一个醒目的三角符号的袖章,这是只有宪兵才能佩戴的标志。
也不管三姐有没有看清,那军官将证件很快收回,随即继续说道,
“刚刚我们在追捕一名贼人,那人伪装成了我军模范师的军士,但是当他跑到这里时突然消失了。
我们注意到你家房间还亮着烛光,所以想问问你,是否听到或者看到什么异常动静?”
三姐听到这个问题,心中一紧,但她立刻平复了情绪。
她清楚,这种时候绝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尤其是要避免让他们产生怀疑。她强压下心头的慌乱,镇定地回答道:“我亮灯是因为正在缝荷包,准备明天拿去集市上卖掉……
至于你说的贼人,我倒是没有注意到。”
“窝藏贼人是重罪,可视为通敌,姑娘最好配合我们!”,那军官微微偏头,语气中带有几丝寒意,
三姐只感觉霎时间有好几道寒意照在自己身上,她缓缓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只荷包,轻轻举到宪兵军官面前。
那名宪兵长官眯了眯眼睛,随后用手电筒的光照向荷包。
荷包看起来还没做完,布料上有些许线头,但整体的工艺倒是相当精致,边缘的绣线是三姐亲手做的,细腻的花纹随着光照微微反射出柔和的光泽。
手电筒的刺眼光照得三姐将眼睛紧紧眯了起来,好在那军官并没有继续盘问她,
看着荷包,军官似乎放松了几分,转头对身旁的几名宪兵轻轻点了点头。
他又低声说道:“谢谢姑娘的配合,如果有什么情况,记得及时通知我们。”
三姐微微点头,心中却依然紧绷。她看着那名军官带着队伍渐渐离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院外才恢复了片刻的寂静。
她站在门口,轻轻关上木门,深吸了几口气,心中的恐惧才稍微得到了些许缓解。
手指不自觉地在胸前交错,目光落在那未完成的荷包上,深深地感受到一股后怕的情绪。
李四整整躲在三姐的床下一个晚上,直到窗外的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在床沿上。
微弱的光线勉强揭开了夜的面纱,也驱散了李四内心的部分紧张。他轻轻地从床下爬出来,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任何声音。
三姐已经起身,趁着天未全亮,悄悄准备好了一套简单的衣物和围巾,给李四换上。
李四换好衣服后,三姐递给他一条薄薄的围巾,他接过后小心地将其围在脖子上,遮住了他的口鼻。
围巾上残留着一些味道,清淡而温暖。
李四站起身来,看了看三姐,目光复杂。
那种从心底涌上的感激与情愫,几乎要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微微低下头,像是在深深地感受那股香气。
三姐站在他身前,目光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眼神,轻轻走到门口,趴在门缝上透出一线微光。
她的眼神扫过外面的街道,四周安静像是空无一人。
三姐轻轻一推开门,迈出一步,拿着扫把假装扫起地上的灰尘,借此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任何人的踪影后,便示意李四快走。
李四顿了顿,抬起眼看着三姐,他的手不自觉地抓了抓围巾的边缘,情不自禁地走到三姐身旁,深深地吸了口气,
三姐似乎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
“当初你母亲帮了我,现在我帮你,已经还清了。以后,你就别再来我这儿了。”
闻言,李四的拳头微微捏紧,但最终还是松开了拳头,快步离开了此处。
不多时,三姐还在屋内整理着东西,忽然间,外头传来一声刺耳的枪响。
她心中一惊,脸色猛地一变,几乎是下意识地快步走出了门,向着街头走去。
刚踏出门槛,她的心脏依旧在剧烈地跳动,似乎还未从刚才的紧张中缓过劲来。
街道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集市上往来匆匆的人们,面容间竟都是轻松与欢愉,气氛与她的紧张截然不同。
她的步伐不自觉地放慢了些,环顾四周,人群中的笑声与谈论声此起彼伏。
三姐走近了些,听到旁边几个路人正激动地讨论着什么。她凑近了,才听清楚其中一个人大声说道,
“这可是大新闻!模范师刚刚击败了进入豫东的日军,死掉的日军可是埋了好几个大坑!
这回连商都都夺了回来,咱们也算是报了仇,死了那么多父老乡亲,今天可是大庆!”
另一个喝着茶水的汉子接过话来,
“是啊,听说今天整个城里都要放烟花,庆祝胜利!
而且新任商会会首安老先生还宣布,米面粮油布什么的紧俏货品统统打折,这不,咱们不买点儿回去庆贺也太不合适了!”
原来刚才的动静并非枪声,只是百姓们庆祝的烟花爆竹。
虽然还是有些愣神,但三姐心中也松了口气,听到前线胜利,她也高兴了起来,心下之余,开始望向东边,
“南都……应该也快了吧?”。
她微微低头,望着自己手中的围巾和衣袖。
………………
商都城内,曾是同盟军第一战区前线指挥部的驻地,而现在,已经悄然更换了主人的旗帜。
模范师的师部堂皇地坐落在这里,前师部驻地郑城则被改作了豫东绥靖公署的驻地。
商都刚刚光复,满城沸腾,大量百姓在街上热切的游行欢闹,许多摊贩也乘此机会上街贩货,
时不时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烟花爆竹,战争的硝烟还未完全散去,而人民已经开始了庆贺。
连模范师的上下官兵们也是喜气洋洋,这是他们最大的一次胜利,真正意义上正面战场上击败精锐的日军,并从他们手里夺回了商都。
一想到这里,官兵们的目光无一例外地投向了那座威严的师部大楼,里面的那个男人是他们的希望,是胜利的象征。
包国维在办公室内一连签发着文件,手指在钢笔上用力一顿,目光死死盯着文件上的一个个数字,
好像要把那些已经快让他筋疲力尽的数字从纸上刮出来。
他眼下似乎并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是满脸疲惫,手上不时敲打着桌子,然后眉头紧蹙半天后在文件上签名,
办公室内安静得可怕,只有时不时响起的沙沙声在里面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