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日本人撤了!”
豫东某处山沟中,一群匪徒正躲在阴暗的树影下,眺望着远处黄河南岸的官道。
透过稀疏的枝叶,可以看到一条长长的黄色线条蜿蜒在地平线上,那是日军撤退的庞大队伍,
整齐的士兵步列和缓慢行进拉着辎重的汽车连成了一片,虽然日军战败后撤,但是看这架子依然是精锐尚存,睥睨各方。
土匪们一个个挤在林间的空地上,眼神中带着压抑已久的兴奋,窃窃私语着。
为首的刀疤脸眯着眼,吐出一口烟,“日本人撤了,老子们可算能喘口气了。”,嘴角勾起露出了他那又黑又黄的牙齿。
“大哥,大哥!咱们现在是不是能下山活动了?”
一个有些尖嘴猴腮的土匪兴奋地搓着手,目光贪婪地盯着另一边依稀可见的乡镇,“那边村子们给鬼子交了粮食,没有被屠村,
虽说最近饥荒闹得厉害,但好歹人还多,总还能搜刮点粮食。”
刀疤脸闻言,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他的目光也随之扫向远处,那片乡镇密布的地方确实是个好目标。
虽然连年战乱加上天灾人祸,弄得不少地方穷得揭不开锅,但毕竟是中原地带,人口稠密,只要有人,抢总是能抢到些东西的。
“妈的,这几个月可把老子憋坏了!”
另一个大汉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脸上满是怨气,“那帮鬼子杀人不眨眼,别说下山抢粮了,就算在山沟里藏着,也得提心吊胆,生怕哪天被他们顺手剿了!”
“日本人撤了,现在可没人管我们了!”尖嘴猴腮的土匪兴奋地叫着,“这下咱们弟兄们终于能扬眉吐气了!”
“大哥,”
另一名匪徒忽然谨慎地开口,“听说这次赶跑鬼子的那什么模范师,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要是他们真进驻了商都城,咱们还敢下山?”
刀疤脸冷笑一声,把嘴里的烟头随手一弹,落在地上冒起一缕青烟,“模范师?”
他不屑地呸了一声,“那帮正儿八经的军队,看着威风,其实能有什么好德行?他们在郑城一带剿匪,就是为了拿钱,
现在刚刚跟鬼子打了几场硬仗,你以为他们没伤亡吗?只怕比我们还惨!
我看啊,他们一进城就得忙着勒索那些富户大户要钱要粮,填饱自己的肚子。哪有工夫管我们这些山沟沟里的兄弟?”
周围的匪徒听了这话,也纷纷点头附和。
一名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大笑:“就是啊!咱们抢老百姓点粮食算啥?
模范师进城可是直接敲那些地主豪绅的竹杠,那才叫狠!咱们弟兄不过是讨口饭吃,谁敢说什么?”
刀疤脸脸上浮现出一股子残忍的笑意,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腰间的镜面匣子,
这把镜面匣子可是他花大价钱买来的,是很稀有的枪型。
“咱们现在正是好机会,等他们忙着进城的时候,咱们兄弟就下山,先把周围几个村子抢一遍,找点粮食和钱。
然后就马上离开豫省,哥几个有钱有枪,到哪儿不能干个大事业?”
匪徒们一阵附和,脸上都是露出贪婪的笑容,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些贫瘠的乡村和畏缩的百姓将再次沦为他们刀下的鱼肉。
只要能活下去,什么规矩,什么正义,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干枯的杂草林随风微微摇曳,沙沙作响,沉浸在抢劫杀人幻想中的匪徒们全然没有察觉。
唯有为首的那个刀疤脸的耳朵动了一下,随即将锐利的目光扫向林子的深处。
“大哥,怎么了?”一个匪徒见他神色不对,小声问道。
刀疤脸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周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掠过干草的沙沙声和几声虫鸣。忽然间,他猛地站起身,目光紧盯着不远处的杂草丛。
“谁在那里?”,刀疤脸低喝一声。
没人回应,草丛依然摇曳,风依然在吹。
………………
商都城内,刘府的大堂灯火通明,一众士绅齐聚一堂,气氛压抑却又不失表面上的祥和。
刘家作为商都城商会的会首,也是全城最大的地主之家,其大宅占地广阔,朱红色的大门和深深的庭院无声地彰显着他们的权财。
此时的大堂内,摆满了雕花红木座椅,几名仆役忙着端茶送水,而坐在椅子上的人却各个面色凝重,心思重重。
“东瀛人撤了,模范师就快要进城了,咱们总得商量个章程,怎么接待这些人吧。”
一位满脸横肉、穿着丝绸长衫的中年士绅率先开口。
另一人接话,“可不是嘛!日军撤退倒也没为难咱们。
毕竟他们进城时,咱们办的那场欢迎仪式可是下了血本,钱粮、物资,哪样不是咱们筹措的?东瀛人哪会跟咱们这些人过不去?”
众人纷纷点头,脸上露出几分得意和轻松。然而,这份轻松不过维持了片刻,就被接下来的一句话打破了。
“但这次来的可不是东瀛人,而是模范师。”
一个有些愤愤的士绅咬着牙道,“他们在郑城干的那些事,大家伙都听说了吧?收地主的土地,分给那些泥腿子!”
此言一出,大堂内瞬间安静了几秒,似乎连茶杯放在桌上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对于这些地主们来说,土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
“这模范师的行径,哪里是接管地方,简直就是革咱们的命!”
先前那个中年士绅压低声音道,“咱们最近新得的那些田地,都是鬼子清乡留下的无主地,按以前的规矩就得是我们的!”
话音刚落,另一个人连忙附和:“这还用说!咱们家靠这些土地活着。东瀛人走了,地自然就是咱们的。可要是模范师进城来收缴土地,那咱们可怎么活?”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气氛变得有些焦躁。有人提议:“不如咱们多凑些钱,拿钱堵住模范师的嘴?
他们毕竟是军队,打仗需要粮饷,咱们的钱总归能派上用场。”
这话让不少人点头称是,但刘璐训却缓缓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刘璐训今年四十二岁,虽不满头银发,却已显得沉稳老练。他是刘家的家主,也是商都城中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他满脸威严,一开口便让人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大家可别忘了郑城王承庚的下场。”
刘璐训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王家盘踞郑城几十年,树大根深,结果呢?
不过几天,就被模范师连根拔起。王承庚抗拒土改,被公审,当着上千人的面当场枪毙。事后王家后面的那些关系,有几个跳出来替王家说话的?
你们认为,我刘家比王家强多少?”
大堂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有人眼中带着恐惧,有人则若有所思。
“咱们能坐在这里,是因为模范师还没到城门口。
一旦他们进城,我们的一举一动说不定都会成为模范师下手的理由。
钱可以凑,但别指望用这些钱就能彻底堵住他们的嘴。”,刘璐训环视众人。
“那……那该怎么办?”一个年纪较轻的男子忐忑地问道,“咱们总不能真的把地都交出去吧?”
刘璐训微微一笑,带着几分深意,
“地,不能都交。但也不能不交。该做的姿态要做,该放的利益要放。
模范师来了,是要稳定商都城的民心。他们需要的,不只是咱们的钱和地,更是咱们的合作。”
“合作?”,有人疑惑地问。
“对,合作。”
刘璐训语气沉稳,“他们要民心,那就让他们觉得,我们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但同时,我们也得让他们知道,在商都城,没我们帮忙可不行!进退之间,得拿捏得当。”
“具体怎么做,还请刘先生您详细说。”,有人问道,语气中多了几分敬畏。
刘璐训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第一,筹钱,筹粮。这是军队最需要的,也是最能安抚他们的手段。但要记住,只给他们看得见的,不给他们抓得住的。
第二,主动拿出部分土地,特别是那些无主之地。让他们看见咱们的诚意,但要确保核心的地,谁也别动。
第三,主动请缨,帮助他们治理商都。以此来占据主动权,免得他们真的把咱们当敌人。”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脸上的紧张稍稍缓解。
“总之,咱们这群人,得抱成一团,别再各自为政。
模范师能干掉王家,就能干掉咱们任何一家。只有合力,才能渡过这一关。”
刘璐训最后一句话,语气加重,像是锤子一般敲在众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