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这里是○○事务所的小李。」
「辛苦了,这里是生产部的吉田。李小姐,仕样书已经发送到邮箱了。请打印出来,标注好翻译,再扫描发送给工厂。」
「明白了。」
听到电话挂断音后,理奈放下了听筒。
她一边打开outlook查看新邮件,一边鼓着嘴巴,暗暗吐槽。
吉田课长也真是的,她都已经来这里半年了,他还是像在嘱咐小孩子一样。
“娜娜,你家吉田又给你来电话啦?”
隔壁工位的林雪妍八卦地打趣。
理奈朝她扭过脸,嗔怪地笑着,“那是你家吉田。”
李娜——她的现用名。
选这个没什么其他原因,不过是「理奈」的日语发音和「李娜」的中文发音完全一样罢了。
她现在的身份是日本留学归来的应届生。
这是理奈自己的主意。
她既不想因为社长女儿的身份被特殊对待,也想看看自己的中文,是否能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某天,她被同事打趣,说她在日本待久了,普通话都有股大佐味儿了。
当然,大家也夸她的日语很地道。
对此,理奈只能尬笑几声作为回应。
不过在中国时间一久,「大佐味儿」也被冲淡了许多。
……
下午六点多,理奈回到出租屋,换上家居装扮。
她提着环保袋,在餐桌前就坐,从中拿出永旺打包回来的大阪烧便当与罐装啤酒。
即使来了半年,她依然忍不住感叹中国物价的友好。
尽管大阪烧作为二战时期出现的低成本食物,本就被称为「一钱洋食」,但这份便当连15元都不到。
她打开投影仪,等待焦距调整的同时,在手机上寻找下饭视频,刚投屏过去,手机屏幕就弹出来电界面。
她接起来,打开免提,将手机放到了一旁。
扬声器将来自另一个国度的声音播放出来。
「想为师了吗?」
「没有。」
——总是这样的开场白。
下班后若是没有其他安排,她会在晚餐时段和小路煲电话粥。
据说这样对肠胃很不好。但会让她有一种,一起用餐的感觉。
饭后她也并不是无所事事,不少于八千字的全中文论文还在等她完成,目前进度是悲惨的四分之一。
*啪——
吃到一半,理奈顺手拿起桌上的冰镇啤酒,拉开拉环,咕咚咚地猛灌了几口。
冰爽的凉意直沁心脾,她浑身舒畅地喟叹一声,满意地放下酒罐。
「又在喝酒?该不会还是冰的?」
她伸出的手僵直了几秒。
说是煲电话粥,但双方都在吃饭,偶尔会间隔很久才说一句,再加上注意力被下饭视频分走一些,理奈有时会忘记在打电话。
「……不是啦,听装汽水而已。常温。」
「可为师好像已经嗅到了啤酒的味道。」
「……能闻到味道的手机已经被发明出来了吗?」
很想争辩成年人喝酒有什么关系,但对面的人会就酒精的危害讲个没完。
比俊也和藤堂还啰嗦。
——通常这个句式会选择妈妈做主体,但理奈的老妈是全家最不啰嗦的人。
「再有几个月就该回来了吧。」
小路换了话题,似乎打算放过她了。
这半年来,她与千代都曾频繁往对方的城市飞过,小路倒是一次也没有来。
她猜测,他是真的认为她准备索要昂贵的毕业礼物,所以在努力攒钱。
「嗯,我很期待毕业那天收到您的礼物。」
「所以……理奈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还不能说哦。」
不过,在她生日那天,小路还是来了。
那天刚好是出差的最后一天。
……
理奈扶着行李,与吉田互道「辛苦了」。
看到对方转身离去,她松了口气。
本月的出差正式结束。
明天吉田归国,而她继续回事务所上班。
她捏着机场大巴的车票,走出航站楼,找到对应线路。
候在大巴旁的司机接过她的行李,塞进下方的置物区,她则背着小挎包上了车。
她选了右侧第三排靠窗的座位,脸朝着窗户的方向,闭上眼睛,等待发车。
不多时,身旁的位置塌陷下去,有人挨着她坐下来。
她登时皱起眉,睁开眼睛。
“不好意思。”
她想说,周围的座位有很多,可以换个位置吗?
但转头的瞬间,大巴内部因常年开空调导致的闷塞霉味,被熟悉好闻的气味取代了。
理奈大睁的眼睛与小路含笑的眼眸相撞。
“小路老师……?”
“理奈,方才那位先生是谁?和你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呢。”
他毫不理会她的惊讶,笑眯眯地靠过来,压低嗓音,用中文问。
一路上……?
她与吉田只在下机之后同行了不到十分钟……
早在她进站的那一刻,小路就在观察她了吗?
真是一种坏习惯啊。
“是吉田课长,我和您提过呀。”
理奈也改用中文回答。
“哦……”对方略略点头,眼眸转而又微眯起来,“可你没提过,他是位和为师同类型的年轻帅哥呀?”
什么同类型……明明吉田课长私下要更潮一些……
“这种事我觉得没必要——”
“而且贴那么近,会被误认为是旅游归来的情侣哦?”
他「友好」地提醒。
“……”
她倒想去旅游呢,出差好几天,一回来就被兴师问罪,淦哦(对,她如今很接地气了)。
理奈收回目光,看向窗外,轻描淡写道:
“确实被误会过。”
于是身旁多了个气急败坏又无法发作的家伙。
……
之后,汽车发动,驶离机场。
日落前的天空逐渐染上灿烂的金橘色,或近或远的灰色建筑群在视野中不断倒退。
理奈将头靠在小路为她放低的肩上,疲惫感袭来,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两人在倒数第二站下车,改为步行。
理奈的出租屋就在事务所附近。
金融地段的房屋租价很高,几乎是她一半的月薪,这部分只能由她的小金库来填补。
至于日常花销,她要求自己控制在月薪范围。
“待会儿去吃什么?”
“都行。”
并不像见到千代时那样,有说不完的话。
步行途中,她与小路只有简短的交流,甚至没什么实质性内容。
但有他走在身侧,挽着他的手臂,光是沉浸在此刻的踏实感中,也已经满足。
走出电梯,打开房门后,她被一把拽向后方,迎接她的是激烈而漫长的吻。
他一秒钟也不愿多待,无人看顾的行李箱兀自滑向一旁。
七个月不长不短,但七个月的思念压缩至此刻,酿成了蜜糖般浓稠酣甜的吻。
她像因贪吃而被黏住口器的小虫,任由蜜色的糖浆蔓延过来,将她完全包裹吞噬。
她陷入到无法逃离的甘美陷阱中,昏昏沉沉地想,谁还需要吃东西呢?他们都不需要了。
如何去满足口腹之欲,也比不过此刻。
……
但那是假的。
亲吻之后,两个人更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