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街边的路灯早已亮起。
理奈拖着疲惫的步伐,朝家的方向走去。
因为某个八嘎硬要留下当电灯泡,她不得不考虑远松的面子问题,而将斩断联系的话暂且搁置。
而这无疑使笨蛋学长产生了错误的联想。
小路不肯走,远松倒是找借口拉着她离开了,甚至迅速回宿舍换好衣服,将她带去了毕业生们的欢送聚会。
看时间,他原本的安排应该是参加完聚会再单独与她见面——他也不希望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她拒绝。
而现在,他飘了,毫不犹豫地当众向她表白,根本不考虑被拒绝的可能性。
为了不让远松在班主任面前丢面子,而演变成在数十人面前丢面子了……
理奈实在不忍心看到这种凄绝的惨况,只能在一众起哄声中,用暧昧的说法糊弄过去。
聚会一直持续到晚上,因为很多人要在第二天早早出发,而没有闹到通宵。
最开始的气氛躁动欢乐,后来渐渐弥漫上伤感。人类是习惯性的动物,四年来朝夕相处的人,忽然间四散分离,难念怅然若失。
理奈始终待在远松身边,配合他的安排。直到聚会结束,远松送她回家的途中,她才终于将本音说出口。
“对不起,学长。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她在这时望向夜空。
月球在这些年间受自身引力影响,开始有崩坏的迹象。
据推测,它会从新月这种不稳定的形态逐渐凝缩回球体,以肉眼相隔地月距离来观测,也许会与爆炸前的月亮没有区别。
届时,便是超生物事件的完美终结。
「阴晴圆缺」会重新回归人们的视野,荒诞的真相则会被淡忘。哪怕向未来的人们提及此事,恐怕也会被当做梦话。
然而,超生物本尊早已改变形态潜伏在她的身边,甚至将她当作了某种……「目标」。
——只有她无法逃离超生物的世界达成了。
远松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他在试图理解刚刚听到的内容。
之后得出的答案让他的心脏抽痛起来。
他转脸去看理奈,对方也正因他迟迟没有出声而担忧地望过来。
这份担忧同样源于她的温柔,想到这一下午被她迁就的荒唐事,他自嘲地苦笑起来。
“我自说自话的样子是不是逊爆了?”
理奈第一次听到他用「逊爆了」这种粗俗的用词。她感到意外地张了张嘴,又连忙摇头。
“怎么会,学长一直都很帅气很耀眼。”
远松勾唇笑了笑,有些不甘地望向前方。
“能和我说说吗?那个人是……怎样的?”
理奈轻轻呼吸着早春夜间微凉的空气,似乎从中嗅到了熟悉的洁净皂香般的味道。
“……看似很完美,但又有一堆让人火大的毛病。”她想了想,答。
“……明白了。”身旁比她高一头的学长发出了寂寞又了然的声音,“理奈一定是真心喜欢上那个人了。”
她怔了一下,用更低些的声音说:“……说不好。但我暂时无法去考虑除他以外的人。”
“看来,我可以毫无留恋地去露西亚了。”对方笑着道。
“学长在新的国度一定也会大放异彩。”理奈看向远松,真诚地祝愿。
“呵……目标是米哈伊洛夫斯基剧院。”
……
他们在街角分别。
这里距离理奈的独栋只有笔直的一小段路,视野开阔,也不存在任何岔道。
远松放心离去,夜色中挺拔孤清的背影,应该很长时间都看不到了。
她打开院门,踏上石板小道。
庭院已被小路改造成家庭菜园。种着球生菜、茄子、黄瓜,土豆等等。
在小路的打理下,「大家」长势喜人,辛勤的园丁也有了正当的理由,日常来这里浇灌施肥。
理奈痛快地给出了院门钥匙,就算不给,那家伙也能自己配好吧。
但她打算明年就把这处独栋卖掉。希望新房主能善待这片菜园。
理奈腾出一只手,去按入户门把手上方的指纹区域。
门锁应声而开,她拉开大门,借着月光,竟看到会客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影。
不及多想,那人影站了起来。
“太慢了,实在是太慢了。”「人影」抱怨道,“为师等到肚子都饿了,只能把二楼冰箱里的小蛋糕全部解决掉了。”
理奈放下手提袋,在原地深呼吸了几次,终于压下了想将某人搓成章鱼大丸子的冲动。
她拿出手机,露出从容友好的微笑。
“……我要报警了。罪名是入室抢劫。”
“请原谅为师!”
……
理奈在二楼卧房换好家居服,将手提袋中远松送她的礼物挨个拿出来,选了几个顺眼的摆在书房,剩下的则放进收纳盒。
这些是他一年间四处巡演时斩获的战利品。有奖杯奖牌,具有地方特色的工艺品,以及粉丝自制的小礼物。
她看到时真的很惊喜,这比她在亚马逊上随便挑的品牌手镯有意义得多。可以的话,她希望远松亲自保留这些纪念品,但他执意要将自己的一部分回忆交给她来保管。
经过起居室时,她小气鬼附体似的,跑去拉开冰箱门,向内一探究竟。
小气绝不是因为小路偷吃。而是她很早就叮嘱过他,不准上到二楼,那是非待客的私密空间。
冰箱内部,本想留做宵夜的小蛋糕的确被吃光了,但又塞入了某人亲手制作的甜品,冰箱反而比之前塞得更满了。
之所以能确定是他的手作……实在是那黄色章鱼的图案太难被忽略。
对现在这张脸自恋也就罢了,但他该不会对超生物那副形态也相当自满吧!?
多到数不清的腕足——这种工口漫才会有的设定,完全是他龌龊内心的写照。
故意提小蛋糕,是为了让她发现他准备的小惊喜吗?
啧,侵入独身女性的私密空间,算哪门子惊喜。
……
理奈回到玄关,推开入户门。
她的俄语老师站在门外,用那张盐系池面的脸笑得一脸谄媚。
方才她正是以更衣为由,将他赶了出去。
“阿拉,我还以为您多少懂点人情世故,已经自觉地提前回去了呢。”她眼神冷漠地看着对方。
“努鲁呼呼呼~为师等了这么久,可不是为了现在就回去的!”理直气壮的某人。
理奈盯了他一会儿,叹着气转过身。
“说真的,您打算什么时候放弃这个可笑又黏糊糊的口癖?”
“唔……”
后方传来关门声与某位男子受伤的声音。
理奈在沙发坐下,毫不动摇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对侧的茶几上摆放着为小路倒好的水。
“说说您私闯民宅的理由吧。”她垂着眼睛,淡淡开口,“如果是为下午的事,被迫参加聚会的我才是——”
她忽然被一双手拉向沙发靠背。待她靠稳,那双臂膀便熟稔放肆地从后方环绕过来。
那人趴在颇厚实的皮质靠背上,嘴唇贴着她的耳后,以略沙哑的气音轻语:“为师也想要礼物……”
如此暧昧撩人的举动,却又像小朋友似的,用着任性撒娇的口吻。
在她的面前,他越来越肆无忌惮。时不时显露的孩子气的一面,总是有种令她怀念的感觉。
“当然有给老师的礼物。”她不得不妥协地回答,“但您……是急着和我分道扬镳吗?就算您不再教我,现在要临别礼也太早了。”
“为师说的是生日礼物哦。”
“诶?”
在理奈转头看向小路之前,他已经先一步越过靠背,紧挨着她坐下来。
那优雅的落座姿态,实在让人想不到他上一秒还在“跨栏”。
他惬意地斜倚着扶手,笑眯眯地望过来。
“三月十三日,是为师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