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门被敲响,李安然去开了门,是童悦。
“其他几个都休息了?”李安然将童悦让进屋,问。
“他们跟何小军打扑克呢。”童悦在椅子上坐下,然后递了烟给李安然。“安然,谢谢啊。死去的兄弟如果知道他们的家人有今天,也会含笑九泉的。”
“少说这些屁话。如果不是你们,那天我指定也活不了。况且……”李安然点燃香烟,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况且,你三弟童林是被我害死的,哪怕我做再多,也无法弥补我的过错。”
童悦拿烟的手指抖了一下,缓缓摇头,“他的事情我知道的,这不能怪你,只能怪敌人太狡猾。这都是命,你相信命吗?”
不等李安然回答,童悦继续道,“我爸很早因为工伤只能躺在家里,我妈一个人把我们兄弟姊妹五个拉扯大。到了参军年龄,我就报了名,不为别的,部队里有饭吃,也能减轻家里的负担。”
“第二年,老三也报了名。按照规定,老三是不允许再参军的。老三求着我姨父,最后没办法,就给开了后门。”
这个年代参军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各方面要求很高。童林的姨父显然是违规操作了。
“老三打小就机灵,也是我们三兄弟里最能吃苦的。我是从军报上才知道他的消息。后来知道他被分到京师公安局,家里人都特别开心,特别骄傲。”
“我们农村人一辈子也去不了几次县城,省城对我们来说就是传说,何况首都。全村人都到家里祝贺,都说我们童家从此就要飞黄腾达了。我妈,大姐,四妹,幺弟都哭了好多回。”
“老三死讯送到家后,我妈只说了一句话,三娃命不好,不怪别人。安然,我听说了你的事,也知道你一直很内疚,我想告诉你,这都是命,不怪你。老三早就应该死在那片森林里了,多活了一年,赚了。”
李安然心如绞痛,忍不住弯了弯腰,眼前立刻浮现出那张年轻的脸。
“李哥,吃饭了。”
“李哥,我先睡,午夜换你。”
“李哥……”
童悦的说话声音变得模糊,遥远,然后慢慢变得清晰可闻,“……兄弟们嘴巴笨,不会说好听的。安然,以后有事尽管言语,兄弟们别的没有,命给你。”
李安然默默将手上的烟头按在烟灰缸里,眼睛看着童悦,一字一句说,“我以有你们这样的兄弟为荣。”
童悦咧嘴一笑,伸手在大腿上拍了一下,站起身说,“也许我们还有机会回到香江,说不定还能并肩战斗。明天你的飞机我就不送了,把他们安顿好,我们还要回云城。”
李安然站起身,默默过去与他紧紧拥抱,用力在他背上拍拍,“保重。”
“保重。”
飞机在云端上安静滑行,李安然闭着眼,全然没有一丝意愿去看窗外的云卷云舒。
“先生,请问你是李安然先生吗?”旁边飘来一股香风,李安然睁眼,就见邻座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笑盈盈看着他。
“我是,您是……”
“我姓鲍,鲍宜耘,我和娜娜是很好的朋友。”
李安然脑子里面转了好几圈,忽然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香江有名的七大船王,其中就有鲍家,罗家海运公司跟这七大比起来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您好,鲍……小姐。”李安然不知道眼前这位是鲍家四女当中的哪一位,只好闭着眼睛叫鲍小姐算了。
鲍宜耘也不以为意,只是微笑说,“那天你们直播的电视我也看了,太精彩了。要不是我知道一些罗家的事情,还以为是电视剧呢。”
“形势所迫,实属无奈。”李安然苦笑,当时如果不是查不到罗永年背后的黑手是谁,他也用不着如此激烈的手段。打量过鲍宜耘后,李安然忽然想起这人是谁了。
鲍家老三,一个豪门异类,一个不喜欢奢华,低调生活,且行事特立独行,坚持独立创业的那个鲍家老三。对于这样的女性,李安然是肃然起敬的。不是别人不好,而是他和她本就是一路人。
“听说李先生……”
李安然连忙摇手打断她,“您叫我安然就好。”
“好,那就叫你安然,你叫我三姐。”鲍宜耘也不矫情,立马改口。“听说你还是个大一学生?”
“嗯,京师物理系大一,这学期作为交流生到香江大学读书。”
“物理?哈哈哈,恕我直言,你一点不像要做科学家的人,我倒是觉得律师更适合你。”
“不不不,三姐,我喜欢自由自在天马行空的生活。让我去背诵法律条文,不如杀了我。我喜欢艺术,家里收藏了不少字画,如果有机会三姐可以去欣赏一下……”
鲍宜耘闻言大喜。她从小就接受各种艺术熏陶,特别喜欢绘画。她哪里知道眼前这个人早就知晓她的信息,说话都是投她所好。两个人谈兴极高,一路上越说越投机,几乎到了相见恨晚的地步。
与鲍三姐分别后,李安然才摇头自嘲,“最适合我的工作应该是销售才对。”
回到别墅,大门早就被修好。
李安然不知道倪雅伦她们是不是还在监视这栋屋子,反正洪涛已经回内地工作,童悦还在云城待命,这里只有他一个人。香江警方愿意监视就监视好了,他是无所谓的。
两天后就是香江大学开学的日子。从他家里到学校,一路巴士一个小时就到了,也算方便。等考了驾照,买了汽车,就更方便了。
东西收拾了一半,就听到敲门声,李安然开门一看,原来是罗薇娜。
小姑娘有些日子没见了,好像清减了许多,本来大而有神的眼睛,似乎少了以往的神采。
“李哥哥,你回来了。”
李安然把她让进屋,“这么巧,我刚回来十分钟。”说着话,眼睛却瞄向后面的林子扬。
林子扬耸耸肩,手指指罗薇娜的背影,张嘴不发声音说,“天天来守你。”
李安然苦笑,伸手与其他三人打了招呼,这才跟罗薇娜说道,“要喝什么?最好不要说喝茶或者咖啡,我什么都没有准备呢。”
罗薇娜嘻嘻笑着,指指潘跃龙和赵国才手上的包裹,“我就知道,早就替你准备好了。”
潘跃龙和赵国才将手里的包裹放在茶几上,罗薇娜解开来,献宝一样将东西一一拿了出来,“紫砂壶,是我去宜兴玩的时候买的,送你了。”
“龙井茶,在杭州买的。”
“哥伦比亚蓝山咖啡豆,磨豆机忘记买了,不要紧,明天去买就是了。”
她嘴里嘟嘟囔囔,不断将各种生活物品摆在茶几上,让李安然的心里有些堵得慌。
这个女孩的心意他也感受到了,其实他对她也颇有好感。可惜,罗夫人的态度让李安然的自尊心很受伤,他知道罗夫人打心底看不起他,认为救命之恩可以用其他方式报答,决不能搭上自己女儿一生的幸福。
理智去看,罗夫人的选择没有错,为人父母,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快快乐乐一辈子。李安然与罗薇娜成长的环境差异太大,缺乏生活共识基础。而且罗薇娜之所以将感情付于李安然身上,里面到底是感激之情多一些,还是对这个人喜爱更多一些,不要说外人搞不清,恐怕罗薇娜自身也说不清楚。
所以在罗夫人认知里,感激这种东西不能取代爱情,女儿的一时冲动迷茫,做母亲的哪怕被女儿责怪一辈子,也要出手去纠正。
李安然也认可罗夫人的想法,可罗夫人用一千万和一套别墅暗示结束他们之间牵连的做法,让他感觉到了羞辱。
哪怕公事公办,就按照承诺兑现百分之一的股份,或者折现三百三十万,李安然都不会有意见。
在很多人的认识里,砸来的钱越多越好。可惜,李安然两世为人,都不会是很多人里面的那一个。
接受罗夫人开出的价码,他就要做到他应该做的事情,所以……他必须要挥起大刀砍断与罗薇娜之间的牵连,只是需要寻找时机,尽量不要伤害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