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牢门的时候,严武信看了眼旁边那名犯人,见他像个死人一般躺在那里,若不是听到他的呼噜声响,严武信都要怀疑他是否还活着。
这犯人名石春雷,外号松鼠,不过二十二岁,身高近八尺,长的眉清目秀。
松鼠为人仗义,出手大方,常年混迹于东西两市,是云临郡出了名的地痞流子,平日里周边的地头流痞发生一些打闹争论,摆不平的,要是他出面牵和,双方多少还会给他些面子。
不过他更出名的还属好色,一说云临郡的好色之徒,榜首必是松鼠无疑。
松鼠靠着一张人畜无害的俊脸,在酒肆茶楼,街边巷口,看到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就上去撩拨调戏。
这两年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为之,三天两头闹出点事。
事不大,可偶尔也会看走眼,调戏到一些官家女子。
这些官家女子被他言语撩拨几句,多半会遭到她们呵斥,或报出家门,他也是个机灵的,一般遇到这种便急忙收手,打个哈哈,道个歉溜人。
可毕竟是官家女子,父兄或夫君或家中有亲戚在云临郡的为官,怎么说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又岂容自家女儿或夫人、亲人受辱,少不了便要拿松鼠替她们出口恶气。这就成功地让松鼠成为云临郡大牢常客。
如今松鼠在云临郡大牢已是五进四出,这次才刚放出一个来月,又跑到东市当街调戏良家少女。
该说不说,这一次踢到了个铁板。
松鼠这次调戏的女子名为司晏知,方满十五,原住云临郡隔壁的嘉塘郡嘉容县。
去年仲夏,嘉容县连下四十余天暴雨,靠近司晏知家的嘉容湖决堤,山洪爆发,致使无数百姓身亡。
司晏知父母早亡,父亲只有一弟,父亲在她七岁之时重病过世,母亲亦在她十岁之时抑郁离世,叔父便将她抱养过去,自此之后便寄居于叔父一家。
洪水袭击之时,叔父和婶母带着她们二人逃生,她和小三岁的堂弟司晏觉一同卷入洪水中。
叔父、婶母为救她们二人,不顾安危,同时跳入洪水之中,费尽全力将二人救起,可惜两人却在最后时刻被冲过来的异物撞击,还来不及上岸又被卷入洪水之中,再也没有上来。
洪水退尽后,司晏知看着被洪水冲垮的房屋和一旁的司晏觉,向着叔父婶母消失之处,跪下叩拜并暗暗发誓,必当倾尽全力,照顾好堂弟。
冬日来临之前,在县衙及幸存下来的一众乡邻的帮助下,将被洪水冲垮损坏的房屋重修建起。
房屋虽然重建起来了,可叔父婶母离世,司晏知司晏觉两人又还年少,族人也多有被洪水冲走离世,大家都自顾不暇,叔父一家也并无祖业,两人一时生计维艰。
司晏知之前随着婶母学了女红,便尝试做了不少绣品,待天气好时,去县里赶墟,将绣品卖给成衣铺子,贴补家用。
成衣铺子见她所绣之物栩栩如生,又新奇特异,收下一些,所幸卖出去反响极好,便和她定了每两墟送一次。
一来二去,和成衣铺子的掌柜混熟了,司晏觉也跟着去,见掌柜的和善,便与掌柜的商议,在店门旁边支个书摊,帮人替写书信,赚取些许费用。
掌柜的见二人孤苦无依,又如此上进,便一口应承,自此两人生计倒是维持了下来。
叔父、婶母在世之时待司晏知视如己出,从未亏待过她,甚至还送她和堂弟一道去县里学塾读书。
司晏觉在读书这一面,算天赋异禀,兼他又刻苦好学、乖巧懂事,以前学塾的夫子常夸他,叔父每次去学塾探视回来,都会和他们说,夫子说让家人好好监学,莫让他贪玩废学,只要一直持续下去,往后必能高中。
开春之后,司晏知想起叔父所言,便打算让司晏觉继续去县里学塾读书,可奈何家中并无余财,若非两人勤快,恐连温饱都难解决。
司晏知自知靠她做绣品和司晏觉支摊写信,只能维持两人生计,根本无法再供司晏觉去学塾读书,便想起姨母。
司晏知姨母吴氏,嫁入云临郡李家,育有一儿两女,李家在云临郡属高门大户。
十岁之时,母亲临死前两月,领着她到姨母家拜访住了三天天,姨母照顾的很是周全,临走时还给了母亲不少金银布匹。
司晏知想起姨母初见母亲的为难神态,再想起母亲离开李家时,哀叹不已,回想母亲所言,往后再不会登门拜访。
那会年纪小,如今再细思,想来母亲与姨母之间怕是有什么隔阂,本不想去叨扰姨母,可思虑再三,她还是给司晏觉留了封书信,孤身一人来了云临郡。
怎料在经过东市之时,走到桥中,迎面便撞上了松鼠。
松鼠见司晏知虽穿着粗布麻衣,却姿容绝色,又见她身无旁人,便打起了她的主意,言语挑拨起来。
司晏知连连后退,左右躲闪,怎料松鼠,突然把她抱住,吓得她花容失色,一时双手一阵乱挥,两人拉扯间,司晏知为躲避松鼠摸脸,将头及身子向后仰,重心不稳,掉入桥下河中。
洪水之时她被卷入洪水,还是婶母救的她,她之前眼睁睁看着婶母被洪水冲走,自此对水就莫名的恐慌,平时看到河道溪流都会下意识绕开。
一沾入水便心慌意乱,不顷刻间便晕厥了过去,得亏途经的刑律司司务楚樊清相救,才得以捡回一条性命。
楚樊清将司晏知救起后,得知事情始末,又听司晏知是来李家探亲,细问之下,才知是自己好友李承灯的表妹。
那李承灯便是司晏知姨母吴氏之子,与楚樊清同是刑律司司务。
楚樊清安排人将司晏知护送到李家,自己则亲自带人去抓捕松鼠,两个时辰后便将逃跑的松鼠抓捕。
这松鼠当街调戏良家少女,还差点闹出人命,惹的又是刑律司司务李承灯的表妹,直接由刑律司判案。
楚樊清查阅到他数案累累,还不知悔改,刑期堪堪判了两年,本是羁押在刑律司大牢,自抓捕了云晖寨三个匪首后,便移交到郡守大牢。
他当时还在可惜还未曾见到三人之面,便这般错过了,哪曾想,后面云晖寨的三个匪首也转到了郡守大牢来,还正好在他隔壁牢房。
锁好牢门后,严武信又再转回头看向躺着的三人,依然不见三人身动,才放心回去。
严武信回到几人身边,对着张实诚说道:“诚哥,没发现什么异常,师爷会不会多心了?”
“师爷多不多心我们不知道,那赵捕头却不是省油的灯,我们都惹不起!”
“诚哥说的也是,不过师爷说赵捕头会来,倒还算得真准,连时辰都算都不差刻的,幸好他提前派人交待了我们,要是赵捕头来了,让我们好好配合他。”
“这事怕是没完,我们也多长点心眼,可别着了道,到时栽了跟头。”
“还是诚哥想得周到,算算时辰,该到戌时了,快交值了,我再去巡个场。”
严武信说完,便向别处走去,逐间查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