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瘸子不紧不慢地把话说完,尽管颜卿事先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心理准备,但此刻的心情还是变得愈发沉重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就没有人去告发他们吗?这个胡八简直就是个土皇帝一样。”
颜卿皱着眉头问道,言语之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困惑。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样恶劣的行为能够存在如此之久却无人揭露。
“确实如此,自从二十五场、幺场以及胜利河林场等好几个林场完成合并之后,场部便选定设立在此处。随着大林场改革合并,许多林场的人也纷纷迁居至此。看不惯他的人非常多,举报信也如雪花般告到各个部门,但即便如此,胡八依然能够安然无恙地笑到现在。”
“谁曾经举报过?想必一定是掌握了某些确凿的线索才会去检举吧。”
赵正一不禁好奇地问道。
“关于具体是谁举报过,我也不是很清楚啊。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一件事情……”
孙瘸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语气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以前胜利河林场有个女会计,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好像到省里举报过胡八,结果第二天,她家就莫名其妙地被烧成一片废墟,而那个女会计本人也从此销声匿迹,至今杳无音讯。”
颜卿颔首,这趟总算没白来,只要有具体的人或事,调查起来就一定能有所突破。
“孙大爷,您再给说说这种比较具体详细的事儿呗!”
孙瘸子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又想到了一件事儿。
“哦!我想起来了,前年的时候啊,有那么几个警察,开着一辆挂着外地牌照的警车跑到咱们这片林场来查什么线索。听他们说啊,好像是有个同事失踪了,一路追查过来的。那几个人还到我店里买过东西,打听消息呢,结果没过多久就让二十五场派出所的人给带走喽!”
“哪里的牌照?”
“好像是临省春之。”
这条线索至关重要,颜卿默默地将其铭记于心。此外,据孙瘸子所言,林场的会计名为孙立成,深得胡八信赖与重视。林场里大大小小的账目,无一不是经由孙立成亲自过目、审核之后方才生效。
“孙大爷,您之前提到过派出所跟胡八之间关系匪浅,具体情况究竟如何呢?”
颜卿追问道。
“哎,这事儿啊……”
孙瘸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所长叫赵全虎,和胡八那可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铁哥们!自从大林场合并以后,胡八那位当警察的好兄弟,便被调到咱们二十五场来工作咯。只不过嘛,派出所在离这儿足足有五公里之遥,所以平日里警察们也极少到这边来巡视,大事小事也都是胡八说的算。”
看二人吃完面条还没有走的意思,孙老头有些焦急地催促:
“今天说的很多了,给我时间我再好好想想,下次再和你说,抓紧走,别被胡八盯上。”
没等两人回答,商店的门被推开,刚才那个盯梢的再一次走进来,看颜卿和赵正一吃完饭,嘿嘿一笑说:
“二位,听说你们来这是想买点紧俏货?”
赵正一一拍桌子,不悦道:
“出去,我在吃饭难道你没有看到吗,东北人真没有礼貌!穷山恶水出刁民。”
孙瘸子脸都吓白了,没想到这个赵正一像个虎比,怎么还能在人家的地盘骂人家。
哪曾想这人丝毫不恼,仿佛没听见这不敬之语。
“我们书记邀请二位到场部,不知能否赏光?”
“废屁,我刚下车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我要买虎骨虎鞭,我们为什么要去?你有虎骨虎鞭出手不成?再说了,这属于买方市场,要么你们拿东西来这,要么买卖就不做了,你以为就你家有?毛子的西伯利亚有的是,大不了我下次去老毛子的赌场时,让他们给我预备点。”
赵正一不愧是宁江大少,说出来的这一番话都底气十足趾高气昂,一点面子没给胡八,丝毫不在乎这买卖能不能做成。
孙瘸子怕两方起冲突,赶紧说和道:
“二位老板,稍安勿躁,看在这碗面条的份上,少说两句。他说的书记,就是我说的林场大老板,本地最有本事的人,就算是在庆伊,都是极有身份,还是我们市的人大代表呢。”
赵正一此刻扮演的是一位性格乖张,脾气古怪的老板。这完全是他本色出演,略微神经质的他,充分发挥了中二青年暴发户的特点,完全喜怒无常,让人捉摸不透。
“嗯,好吧,看在商店老板辛苦下面的份上。”
颜卿不动声色,看到门外站了一个人,猜测这有可能就是胡八,于是他说:
“算了,强龙不压地头蛇,去见一见这个胡书记吧,就算做不成买卖,权当是交个朋友了。”
“说得好!”
门突然被推开,走进来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长的白白净净,看起来非常斯文。他迈步走进来,示意其他人离开,然后对颜卿说:
“小兄弟说得好,买卖不成仁义在,看起来你也是性情中人,我胡八就喜欢老实汉子,你既然看得起我,那我绝对拿出好东西来回敬。”
在颜赵二人的脑海里,胡八一直被描绘成一个粗鲁、豪放不羁的人:满脸浓密的络腮胡,身材魁梧粗壮无比——总之就是一副典型的莽夫模样。然而当他们真正在线下见到本人时,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两人不禁瞠目结舌。
“你是胡八?”
颜卿迟疑地问道,胡八微笑着回答道。
“这个还有冒充的不成?放心,如假包换!”
颜卿和赵正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暗自诧异。眼前这个胡八万与户籍照片中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相似之处。照片里的胡八万胡子拉碴,面容狰狞凶恶;而现实中的他却显得温文尔雅,风度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