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有钱有权就是好办事,户部拨了银子,兵部拿了章程,按照距离帝都的远近,十一卫和各地卫戍部队开始陆陆续续地开始物资补给和印信更换了。
在九支地方卫戍部队中,延平署、南川署、东延署和尹丰署的规模最大,之前跟随沈月明出征的黄牟袁郝四人皆出身延平署,除了牟山叛变身死之外,黄疆去了陇西卫担任主将,而袁真和郝全分别被调派至南川署和东延署担任先锋将官。
南川署和东延署都隶属北部战区,分别驻扎在无周山的东西两侧,距离北部边境不到五十里。
此次军制换防,这两支地方卫戍部队刚好被调到一块儿,相隔也不远,袁真和郝全又是曾经出生入死的老战友,时常也会相互巡防,见见面,坐上一坐。
“老袁,这次翻新的棉服倒是很不错,厚实,这下将士们就不怕冻了”,郝全搓了搓手,说道。
袁真笑了笑,道:“可不,虽然已是四月天,但这倒春寒却不容小觑,幸亏新棉服发下来了”。
无周山地势较高,又是北方重镇,天气尤其寒冷,御寒是首要之务。
“昨日,廷尉府派专人送来了新的印信和兵符徽章,你收到了么?”,袁真问道,郝全点了点头,说道:“听说这次是举国上下统一调制,为恭贺新帝登基,取万象更新之意”。毕竟,这些年并不太平,两人心里都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郝全故作轻快地说道:“再过几天便是春分,这次户部还派人送来了一些牛羊和果酒,咱们两军不妨搞个联谊,让将士们聚在一起热闹热闹,如何?”。
袁真看着他,半晌,方才微笑道,“如此,甚好”。
相较于已经早春的大显,一山之隔的大晋仍然是冰雪茫茫,尚姜小心翼翼地从信鸽的脚环上取下一个纸卷,双手递给光义帝。
看完纸条上的字,君臣两两相望,良久,尚姜说道:“陛下已经决定了么?”。
燕朝歌双手负后,看着漫天的冰雪,一字一句地说道,“北境的百姓太苦,朕是他们的帝君,亦是出身大显燕氏的皇族,那把椅子,朕也有资格问鼎”。
斗指卯,太阳黄经归零,春分。这一天,南川署和东延署的将士们盼了许久,屠牛宰羊,熬制羹汤,红色的糊辣椒和白色的蒜泥,再拌点香油和绿色的葱花,鲜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紫色的果子酒,是极好的桑葚果酿制,因是军中供酒,故而只是微醺,并不醉人,虽然没有烧刀子喝得痛快,但这样的席面,大家已经很是知足,美酒佳肴,吃个酣畅淋漓。
袁真和郝全坐在一起,划拳吃肉,大口喝酒,这场宴席从傍晚吃到深夜,许多将士都喝了不少,歪歪扭扭地趴了一地,只有为数不多的百余名哨兵还是清醒的,天色越来越晚,漆黑如墨……。
就在这时,从四面八方慢慢地涌上来一些黑衣人,他们皆黑布蒙面,将哨兵纷纷放倒之后,蹑手蹑脚地往人群而去。
“噗通”两声,袁郝两人也满脸通红地倒在桌上,不多时,一个首领模样的黑衣人上前查探,见此情形,嘴里喃喃自语道:“你们倒是,见机行事”。
很快,不管是喝醉的,还是被打晕的将士们,就被黑衣人们抬到军帐之中。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动手杀人,而是把将士们身上的军服脱下,再将其手脚绑住,堆在一起。
那黑衣首领则直奔主帐,在里面翻找片刻之后,手上提着一个小包裹,然后扬长而去。
黑衣人离开之后,方才还满脸通红,醉倒在地的袁真和郝全,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不约而同地苦笑道:“绑得可真紧”。
“老袁,蒙汗药没有下多吧?”,郝全可怜兮兮地问道。
三日前,镇国大将军府的叶二爷迎来了他的第一个孩子,月阳郡主燕红樱在阵痛了一天一夜之后,终于顺利诞下一个男婴,镇国大将军叶乾甚是高兴,给孩子起名叶淮。
“夫君,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燕红樱柔声说道,“若是军务繁忙,就不必日日过来了”。
叶允笑着摇了摇头,道:“若非这几日爹爹与大哥和我一直在商议行军布防图的话,本来可以抽多点时间,过来看看你和淮儿的”。
燕红樱闻言,脸上快速闪过一丝异色,还没等叶允看到,便已恢复如常。
齐梁署和山阴署是裴桓辖制的属兵,这大半年来,托裴家的福,从偏远的山区换防到了距离帝都不到一百里地的卫熙郡,成为了最接近渭城附近的地方卫戍部队。
那日宫变,齐梁署和山阴署也被裴桓假扮的皇后自北门放进了皇宫,在多方势力的胶着博弈之下,广陵帝逊位,之后萧简登基,再传位给太子燕云曦,最后裴相爷任监国,又命任凤池,韩栋、尹杨等三位重臣辅政,这才稳定了局势。
因地方军不可在京城驻扎,裴桓便将他们调至卫熙郡,既堵了悠悠众口,又能随时策应。
齐梁署的将官名唤刘云,山阴署的将官叫做李兴,两人皆是裴桓的亲信,一手提拔上来的。
“李将军,如今你我同在裴大将军麾下效力,今后还望多多照拂兄弟啊”,刘云举了举手中的酒杯,说道。
李兴满脸堆笑,言道:“刘将军真是客气了,你我二人之前各有驻地,虽然相识不久,但心意相通,又都是裴大将军的下属,自然是要多亲近亲近的”。
两人正在酒间叙话,忽有传令兵急匆匆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启禀二位将军,裴将军的军令到了”,传令兵说道。
刘李二人立刻起身,接过信件一看,顿时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李兴先说道:“刘将军,你跟着大将军的时日比小弟长,且仔细看看,是否是大将军的字迹?”。
刘云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不由长叹一声,点点头,他入伍之前曾经在裴府担任过幕僚,对裴桓的笔迹脉络还是很熟悉的。
李兴沉吟片刻,立刻命人去自己营帐取来前几日裴桓传来的手令,再三比对确认之下,的确无疑。
“听说,前段时间,相爷与镇国大将军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李兴低声说道。
刘云闻言,点了点头,他也有所耳闻,据说裴叶两家已然交恶,在朝堂上撕破了脸面。
“我妻弟是御史台的文书,说是这次军用物资补给和印信更换,相爷似乎不太赞成,但叶大将军却全力支持。后来,还是户部韩尚书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两边才暂时缓和下来”,李兴说道。
“可是”,刘云面露难色,“大将军命我等半路伏击叶帅,实在是颇有难度啊”,李兴也点点头,“不错,我们只是地方军,如何能与十一卫相比?更何况平东卫还是战力最强的一支,他们武器装备精良,足够以一敌三了”。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们没有胜算啊”,刘云皱紧了眉头。
两人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有亲卫快步走过来,躬身说道:“二位将军,外面突然来了两队人马,说是南川署和东延署的人”。
李兴有些茫然地看着门外,嘴里说道:“咱们与南川署和东延署并没有打过交道,他们来干什么?”。
走出营帐外,只见两列骑兵整齐地排列着,打头的将领上前几步说道:“南川署和东延署奉裴大将军军令,前来襄助二位将军”。
看着那将军递过来的书信,仍然是熟悉的字迹,刘李二位相视一眼,心中皆是一惊。
裴桓在信中写道,此番南川署和东延署是专程赶过来,襄助他们半路伏击平东卫的,不必疑他。
有了主子的这封信,两人不得不硬着头皮,将前来的几位将领请入营帐。
宾客落座之后,几句寒暄下来,南川署的将官姓薛,单名一个潮字。东延署的将官唤作岑恩。
“两位将军倒是有些眼生”,李兴微笑道,“在下在军中效力多年,听闻南川署的将官好像姓袁”。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目光却暗藏冰冷,南川署的袁真是护国侯沈月明一手提拔上来的,裴氏与沈家并非同盟。
薛潮闻言,哈哈一下,言道:“有劳李将军记挂,袁将军已经调任至尹丰署了”,而后,他又左右看了一眼,低声说道:“否则,裴大将军怎么会派本将前来襄助二位将军呢?”。
这次印信及兵符军徽的调整,也同时有人员的变动,这本是军中的寻常事。想来,袁真被调离南川署也是裴桓的手笔,知道他们人手不足,特地派来的援兵,李兴心中暗自想道。
“不知薛将军此前在何处效力?”,刘云微笑地问道。
“本将原是延平署的将官,长年驻守北境”,薛潮答道,“曾经在岐山一战中,与裴大将军并肩作战”。
当年大晋立国之初,物资实在匮乏,尤其在冬季更是难熬。故而,不得不经常骚扰大显的边境小镇,掠夺过冬的粮食。虽然并无烧杀之举,但始终是隐患,于是,大显朝廷命令裴桓挂帅,带领驻守北境的延平署将官在岐山狙击大晋。
彼时,大晋兵弱将少,只是象征性地拼杀了一下,便溜之大吉了,基本属于战斗还未开始便已结束的状态,故而史料记载得很少,只字片语,知道的人不多。不过,岐山之战是裴桓刚升至五品将军后的第一战,故而他曾经在刘李二人跟前提起过,当时似乎有一位将官姓薛。
薛潮不仅知道岐山之战,而且还能准确说出时间和地点,刘云不由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