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元帅,据探子来报,越阳卫和抚州卫昨夜已从风陵渡出发,如今距离帝都不到三十里”,一名哨兵匆匆来报。
冷笑两声,叶乾说道:“他们倒是脚程快,想必是日夜兼程”,如今是寒冬,河水早已结冰,否则自风陵渡登船,怕是早已抵达帝都了。
叶全闻言,拱手说道:“父帅,咱们已在路上设伏,他们若是敢来,必定有去无回”。
“这是自然,越阳卫战力稍强,只是章天浩脑子素来不太灵光。至于抚州卫的林惠山更是不值一提”,叶乾淡淡地说道,“全儿,这些小杂鱼就交给你了,务必将其在半路悉数截杀”。
除夕夜,皇宫灯火通明,酉时三刻,群臣入席,龙椅之旁设有左右两席,左边坐着谢云徵,新晋的雪衣侯,右边坐着身穿绯红色的超品军侯,沈月明。
众人见状,面面相觑,又不敢多言,各自纷纷落座,低声交头耳语,“皇上皇后驾到”,随着田心公公的一声嗓子,明黄色的身影双双出现,只是广陵帝的脸上多了一丝古怪。
“众卿平身”,皇帝威严地说道,“今夜乃除夕,君臣共饮,祭拜天地,佑我大显朝朝康泰,岁岁平安,民生富足,百姓安乐,请众卿共饮”。
杯盏交错之间,只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谢云徵的身后,是蒲镛。只见他凑到谢云徵耳边,轻轻地说了句话,便悄然离开了。
“陛下,还请宣读旨意吧”,谢云徵偏了偏身子,提醒道。广陵帝的脸色有些难看,却又只得冲田心公公打了个手势,后者会意,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有旨意,众卿上前听旨”。
“雪衣侯谢云徵忠勇诚慧,敏思多才,有定国安邦之能,具德以交修,今起晋一品大宰辅,领监国之职,钦此”,洋洋洒洒的赞美之词响彻整个勤政殿,沈月明举在手中的酒杯微微一顿,旋又放下。
一位身穿正六品官袍的人走了出来,躬身问道:“我大显自立朝以来,凡封侯拜相者,需先看功勋成就,文官走科举,武官看战绩,敢问陛下,谢侯爷何功之有,竟可一跃而成百官之首,领监国之职?岂非让百官心寒?”。
说话的人是御史台的中丞蒋安,此人乃言官,颇有清名。
谢云徵闻言,冷哼一声,道:“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居然敢质疑皇帝的旨意?殿前侍卫何在,速速将其拿下”。
“陛下,谢侯爷在金殿公然咆哮,于理不合啊”,礼部尚书王崇礼低头说道。
王大人是六部尚书,实打实的正四品大员,份量还是有的。所以,广陵帝迟疑了一会儿,说道,“谢侯爷身份尊贵,于我大显有功,况且对朕亦出了扶助之力”,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看了沈月明一眼。
蒋中丞和王尚书对视了一眼,默默退到一旁。这时,又走出两人,沈月明微抬眼皮瞥了一下,刑部尚书安昌顺和大理寺卿孙周。
“启禀陛下,今日午时,刑部和大理寺收到许多状纸,皆是状告雪衣门的种种恶行,比如抢占农田,强征赋税,甚至还有里通外国,意图不轨”,孙周沉声说道。
裴修终于动了,他站起身来,慢步走到大殿正中,躬身行礼道:“陛下能委以监国重任给雪衣侯,足以说明谢侯爷定有过人之处。但毕竟现在已有民意控诉雪衣门,微臣以为此事可否暂缓而行,待真相大白,为谢侯爷正名之后,再另行委任不迟”。
裴相爷毕竟是三朝宰辅,裴皇后的爷爷,天下清流文人之首,他说的话确实很有份量,就连广陵帝都有些动容,他不动声色地瞥了裴寂一眼,只见她斜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似乎没有留意周边的动静。
谢云徵闻言,冷笑了几声,也站起身来,淡淡地说道:“本王觉得,不行”。
“本王也觉得,不行”,一道清朗温润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萧简步伐从容地走了进来,他看向高台上的沈月明,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
“民为本,君为轻,百姓心之所向,自是国泰民安,天下太平”,萧简接着说道:“谢侯爷名声不清,为民众所控诉,才德有失,管教无方,何以能胜任监国之职?”。
谢云徵面露狞笑,猛地将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说道:“既然道不同,那便不相为谋,来人,将萧简和裴修拿下”。
话音未落,殿门外乌泱泱地涌入许多士兵,一身戎装的章天浩大刀阔步地走了进来,旁边跟着林惠山,越阳卫和抚州卫到了。
裴修见状,双眼一眯,他看了萧简一眼,只见后者微微摇了摇头,叶乾早已率领平东卫半路拦截,按理说越阳卫和抚州卫是不可能抵达渭城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殿上的群臣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纷纷离开座位,远远避开几人。
原本还在一旁假寐的“裴皇后”站了起来,只见她拍了拍手,从殿外又涌入一大批士兵来,是齐梁署和山阴署的人,这是裴桓的直属人马,广陵帝双眼一凝,难怪他总觉得皇后哪里怪怪的,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能够确认,眼前之人并非裴寂,而是她的龙凤胎兄长,裴桓。
章天浩冷笑两声道:“什么时候轮到地方卫戍的杂毛军,在我十一卫跟前显摆了?本帅奉陛下之命进京,尔等鼠辈也敢?”。
虽说越阳卫在十一卫之中处于中下水平,但无论从战力和军备来说,的确也并非齐梁署和山阴署这样的地方部队能够比拟的,再加上章天浩是奉旨入京。
广陵帝也恼羞成怒地指着裴桓的鼻子,骂道:“裴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自调兵入宫,你这是要谋反么?”,霍然转身,又死死地盯着裴修,呵斥道:“真没想到,连你也卷了进来,裴修,你可真对得起朕”。
“你们也敢公然谋逆么?按大显律制,凡谋逆者,诛九族”,广陵帝气急之下,指着齐梁署和山阴署的将士们,厉声说道。
这些来自地方卫戍部队的兵将们何尝见过天子,他们只是奉命前来,如今听到皇帝的斥责,再加上越阳卫和抚州卫这两支中央军的威慑,不少人心中难免露怯,不敢冒然上前。
“来人,将裴氏父子拿下,官升两级,重重有赏”,谢云徵大声说道,广陵帝更是恨毒了两人,也点头表示同意。
章天浩和林惠山见皇帝也无异议,当即指挥众将士,准备一拥而上。
“这么着急干什么?”,一道浑厚的男声在大殿内响起,叶乾到了。
沈月明坐在高高的台上,静静地看着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戏码,心中不由涌出浓浓的悲哀和无力,权利斗争更迭,人心早被权势腐蚀殆尽,仿佛谁坐上了那把龙椅,谁便成为这个国家的主宰和至高之人,却无人能够意识到,这样尔虞我诈,无休止的内讧,会导致政权不稳,人心动荡,战乱连连,最终会累及无辜的百姓和平民,动摇国之根基。
“叶帅怎么也来凑热闹?”,章天浩冷冷地说道。
叶乾笑了笑,说道:“今儿是除夕,本帅特地过来给两位送份大礼”。
皱了皱眉,总是默不作声的林惠山,问道:“我们与叶帅并不相熟,更何况无功不受禄”。
随意打了个手势,几个士兵拖着两大口袋进来,打开之后往地上一倒,只见十几个圆形的东西滴溜溜地滚了出来,有些大臣伸长脖子,瞪大眼睛一看,居然是人头,脖颈处还有鲜红的血迹,当场有不少人直接吓得昏死过去。
章天浩和林惠山一看,顿时脸色大变,这十几个人全是越阳卫和抚州卫军中的得力干将,校尉以上的将官,甚至还有副帅。
“方才,本帅才说过,不要这么着急,顾头不顾尾,只想着赶紧去抢首功,却不管后续部队能否跟上?随行粮草是否妥当?两位真以为,从龙之功这么容易得到么?就凭你们,也配?”,叶乾慢条斯理地说道,
原来,自风陵渡出来之后,章林二人立功心切,半路便率领亲信卫队离开,一路快马加鞭直抵渭城,而后续的大部分主力却被叶全提前率部拦截,杀灭殆尽,就连粮仓也被抢夺一空。
眼下正是寒冬,军队的粮食储备尤其重要,平东卫人数最多,每日消耗的粮食甚巨,朝廷拨付的,却十分有限。叶乾正在发愁去何处筹集粮草,却发现越阳卫和抚州卫的粮仓颇为丰厚,毕竟章天浩的妻舅是江南第一大粮商,岂有不接济自家人的道理?
“叶乾,你,你……”,章天浩指着叶乾的鼻子,手指不停发抖,一切都完了,都完了,平东卫骁勇善战,军纪严明,绝对不是他们能够惹得起的铁血之师,眼下只能选择,保命。
看着一脸挫败的章林二人,广陵帝面色愈发惨白,跌坐在龙椅上,捂着胸口,喘着大气,竟昏了过去。